叶羽独自在暖阁中,摸了摸怀里的竹笛,心头一片茫然,他既不知道叶长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订交,而他甚至还怀疑叶长容是明尊教的探子。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陌路相逢的朋友,居然甘冒生死救了他一命。
“阿容……”叶羽长叹一声,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茫茫开封,叶长容又在哪里呢?
叶羽随手把长剑置在桌上,打开了屋中的绘金螺花立柜,准备把长衣扔进去。
光灿如镜的柜门打开,叶长容无力地靠在一堆织锦棉被上,原本纤细的身子显得更加瘦弱,嘴角还挂着一痕鲜血。乍见到他,饶是叶羽为人沉静,还是忍不住要张口出声。叶长容的手及时封住了叶羽的嘴巴。
“大哥,别出声,也别让其他人看见我,对谁也别说……”叶长容看起来极为虚弱,可还是对叶羽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完这句话,他全身脱力,瘫倒在叶羽怀里。
叶羽抱着晕厥的叶长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在这个时候,谢童轻快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叶羽悚然一惊,忽然想起叶长容的话。他虽然不知道叶长容为什么不想见别人,可是既然叶长容说了,他就得如此做。叶长容浑身脱力,站都不能站,也就无法让他再藏在立柜里。叶羽一头冷汗,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抬头看见了头顶的房梁。
再也没时间多想,叶羽带着叶长容腾空而起,把他放在了房梁上。他这是效法把屠夫教友送上树去的办法。这一跃,叶羽发现叶长容简直轻若无物。叶羽心里暗自庆幸,倘若他真的和那个屠夫一样沉重,只怕叶羽把他砍成两半也藏不起来。
谢童轻轻的叩门声已经响起在门外,叶羽应了一声,谢童自己开门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袭青色的儒袍,腰间用缀玉的软带扣起来,头顶以同色的缀玉绸带束发。虽然看起来还是过于清秀了些,不过装个书生骗寻常人已经没什么漏洞了。
“叶公子,我现在就是谢家的少爷,今日当去开封城中各大店铺巡视,不知道这一身装束可入得了公子法眼?”谢童抿嘴轻笑,她偶尔以男装混迹于开封大户的少爷公子之间,素来有“公子如玉”的雅号。这一身装束清淡雅致,本来就是她得意的穿着。
“入得了……”叶羽心里慌张,急忙回答道。忽然觉得不妥,又立刻加一句道,“不是入得了……”
谢童眼睛忽地瞪大,使劲瞅了叶羽几眼,微微摇头叹气道:“叶公子,你就算失魂落魄,好歹也给昆仑派上辈剑仙留几分薄面。像你这样言语慌乱,眼中无神,也未必能从偌大开封城里找出你的阿容兄弟。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撑起一番气派,不要丢了自家面子。”
“嗯,是,多谢姑娘教诲。”叶羽昏头转向,总觉得谢童那清澈的眼睛好像是看出了些什么来。
谢童凝视他良久,苦笑道:“现在倒是好生听话,不知道前些天怎么有那般冷峻的风采。”
叶羽心都快跳出了嗓子,却听见谢童的声音低了下去:“叶公子,不必为那阿容公子担心,以我们谢家在开封的声势,只要他还在这个城里,三五天之内或者就有消息,阿容公子武功绝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多谢。”叶羽对骗了她心里有些惭愧,深深施礼道。
谢童转身要走,却在门边犹豫了一下,回身道:“叶公子游过开封么?我带叶公子出去看看可好?”
“不必了,不必了。”叶羽急忙答道。
“如此……那我就不打搅了,总之公子不要太担心就是了。”谢童幽幽地说,竟然矮身行了个礼,闭门出去了。目光交接的一瞬,叶羽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只觉得谢童的眸子极是幽深。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谢童就避开了叶羽的眼睛。他终是没有看清楚。
“大哥,那个谢姐姐,生得好美啊!”叶长容竟然又醒了过来,无力地趴在房梁上,对着下面的叶羽笑,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是啊。”叶羽不由自主地回答,等他明白过来,脸上立刻红了。看着他脸红的样子。叶长容的笑容里也就更添了几分狡黠。
叶羽不再说话,腾空将叶长容抱下了房梁,扶他到桌边坐好,左手捏诀,右手运气,准备以魏枯雪的方法通他大小周天助他回气。叶长容也不拒绝,任凭叶羽将内力打进他身体里。剑气游走,从印堂而下,叶羽大惊。原来他剑气所到之处,叶长容内息的抗拒极为微弱,以他这样的内力,绝对不可能是一代高手,更不用说击溃明力了。
“昨夜我全力一击,以一种特殊的心法将十年的内力全化在那一招里,否则哪里能杀了明力?”叶长容苦笑,“大哥不必诧异,以后我是不会有什么武功了,伤却不是大碍。”
叶羽知道他所说的不错,也只能长叹一声,只将剑气源源不断地输入,通过周天流转,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帮他治疗内伤,回复一些体力罢了。
“大哥不必遗憾,我的武功反正没有什么用,像我这样的人又不指望行侠仗义。能用这身武功救大哥一次,也不枉费我们一场兄弟相称。”叶长容体力渐渐恢复,微微笑道,似乎混然不以为意。
“阿容,你是怎么知道明力和光明天大力的?”叶羽缓缓收功,走到一边坐下。
叶长容身体刚刚恢复,一身武功尽失,脸上却满是笑容和一点点狡猾的神情,好像昨夜生死一战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如果我不说大哥会不会逼我说?”他嘻嘻地笑着问叶羽。
“不会,”叶羽冷冷地答道,“你武功尽失,我绝不会以武功逼你开口。”
“那我武功尽失,今后江湖险恶,遇到危险,大哥一定会帮我喽?”叶长容笑眯眯地看着叶羽那张郑重的脸。
“那是当然!”叶羽斩钉截铁地回答。
“多谢大哥了,”叶长容似乎特别的开心,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手。
“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说着,叶羽就要起身,叶长容却一把拉住了他。
“不用了,我不饿,既然大哥愿意以后护着我,小弟就把所知道的告诉大哥好了。”叶长容道。
“你不想说就不必勉强。”
“小弟想说,想说。”叶长容笑,而后他静了静,缓缓说来,“其实小弟在终南山下祖庵镇遇见大哥并非偶然,小弟这回出来,和大哥一样,正是为了光明皇帝的事情。”
“我本来以为除了明尊教众,天下没什么人知晓光明皇帝呢。”叶羽道。
“并非如此,七百年前与光明皇帝白铁余一战的可并非昆仑和终南两派,天下自然还有别人也知道光明皇帝的可怕。而我就是其中之一了。其实不瞒大哥,小弟忝为一派掌门,从小习练武功,就是为了接替掌门的位置。小弟那个门派不混迹于江湖,说来大哥也不明白。不过这里面的究竟,以后大哥总会知道的。我从先辈中继承的不仅是武功,也有光明皇帝这段旧事,只怕我所知道的,大哥甚至你师父都不知道呢。”叶长容说到这里停了停,“大哥,你相信不相信呢?”
沉思片刻,叶羽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掌门?当真么?”
“不相信么?”叶长容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可是我却没有法子让大哥相信。”
他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撑着下巴眺望满天云彩,幽幽地说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想作什么掌门,可惜我从小被养大就是要作这个掌门。无论大哥不相信也好,我不愿意也好,都不会变的,时也,命也……”
他话里隐隐有一层忧郁,叶羽听了,微微一愣,低头默默凝视桌上的龙渊剑。两人竟是这样沉默了下去,似乎彼此都在想些什么。一阵微凉的风来,吹起了叶长容的头发、叶羽的衣衫,叶长容的叹息随着风过去了。
衣衫轻动的叶羽忽然伸手向桌上的长剑!
一道清澈的剑光划过叶长容的后脑,叶羽缓缓把剑送回了剑鞘里。叶长容没有回头,他束发的黑带断成两截,随风而落,一头漆黑的长发如流水一样披散下来。叶长容轻轻地笑了一声把长发揽在了胸前,这才慢慢回过头来看叶羽。
纤纤的手揽着长发,黑发衬着莹然如玉的脸儿,尖尖的下颌,精巧的鼻子,还有那双看不见底的大眼睛。叶长容笑得很柔,柔得像个小女孩。没有了黑色的发带束发,叶长容就是个小女孩,无论神色还是外表都瞒不住人。
“谁说女子就不能是一派掌门的呢?大哥你小看我了。”叶长容歪着脑袋看叶羽。
“原来你真的是个女孩儿。”叶羽微微摇头。
“我也知道大哥晓得了,不过一旦戳破就没那么好玩了。”叶长容弄着头发,微微噘着嘴。
“何必装作男子呢?”叶羽又想到了谢童。
“大哥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