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乘风录第10章

“山西郑东霆?”连青颜轻眉一皱,似乎对于这个名字很是厌恶,“就是那个江湖败类牧天侯的徒弟。靠领悬红度日的江湖捕头?”

“连贤侄认得他?”洛南山转头问道。

“此人专擅暗箭伤人,极爱趁黑白两道交锋之时火中取栗,偷袭黑道人物领取赏银。虽说没有大过,但是却如青蝇般惹人讨厌。不是我辈中人。”连青颜苦笑一声,沉声道。

“这人和洛家因为赏银的关系有过过节,这回陪祖悲秋投庄递休书,此事绝难善罢,该怎么办?”洛秋年想起自己和郑东霆的过节,吓得心头咚咚直跳。

“两位前辈,我有一计,可以避过此劫,但是首尾甚长,仅供参考。”连青颜说到这里,将头附到二人耳边小声将计策说了出来。

“这虽然干净利落,但是手段太过激烈,我于心不忍。”洛南山叹息一声。

“这有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洛家将来的大业,牺牲这点儿算什么?”陈月娥拧眉道。

“也好,就依此计行事。”

第008章 乐极生悲起祸端

祖悲秋和郑东霆刚一进洛家就被洛家总管洛福恭恭敬敬地迎进了会客厅,几个丫环仆从一拥而上,将二人服侍着坐入上宾席。

祖悲秋一坐入座椅立刻鼻观口,口问心,一言不发。郑东霆就仿佛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将身子往后一靠,将双臂搭在椅背上,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嘿嘿,郑大爷我到这个寒酸地方已经好几次。这回还是第一次被迎入上宾席。”他一把抓住在他身边伺候的洛福,将他的脑袋拉到他的嘴边:“告诉洛庄主,洛夫人,还有他们那个心肝宝贝洛秋年,就说郑大爷我陪着他们的东床快婿来了,有样好东西要亲自给他们。”

“是,是。”洛福连忙点头哈腰道,“庄主和夫人此刻正在忙着祭祖大典的事宜,此刻不方便来见两位。少庄主马上就会来亲自接待,我们为了祭祖大典准备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两位既然来了,就是客人,请赏脸享用我们洛家的家宴。”说完,他抬起手来,用力拍了一下手掌。立刻有四五个精心梳妆打扮过的侍女将十几碟珍馐美味流水一般摆在祖悲秋和郑东霆的面前。

“嘿嘿,”郑东霆看了祖悲秋一眼,大笑道,“师弟,你可知道我千辛万苦缉拿江湖巨恶前来投庄之时,他们用什么来招待我吗?残羹冷饭,夹肉馒头,还有一锅刷碗汤。就在这间会客厅中,和我一同入庄的浣花剑派弟子双手空空而来,吃的却是山珍海味。如今,我倒是终于有机会吃到浣花子弟才配吃的饭菜了,这都要靠你的提携啊,哈哈!”

“哎,郑兄何必如此介怀。”此刻梳妆整齐,容光焕发的洛秋年大笑着从内厅走了出来,一见郑东霆立刻拱手道,“小弟刚才正在沐浴熏香,来晚一步,没有招待好姐夫大人和郑大哥,实在抱歉,两位面前的上席乃是洛家招待英雄豪杰的盛宴,请两位尽情享用。”洛求年特意将英雄豪杰这四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这么说以前招待我的宴席不过是打发叫花子的?”郑东霆瞪眼道。

“哎,郑兄太小看自己了,”洛秋年嘻笑道,“就算我们洛家打发叫花子,也没有上千两白银那么大手笔。”

“哼,你们洛家还欠我两笔赏银,合共三千两,今日我陪师弟前来投休书,一并讨债,你们洛家主事的稍微识相一点,就该快快亲自来接见我们。每次来见的都是你这个纨绔子弟,你不腻,我都腻了。”郑东霆冷冷地说。

洛秋年恶狠狠地看了郑东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似乎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但是他闭上眼睛运了运气,竟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秋彤在这里吗?”此刻一直没有说话的祖悲秋突然胀红了脸,开口问道。

“呃,”洛秋年没想到祖悲秋会有这一问,不由得一愣,“不,家姐不在此地。”

“哼,你们洛家女子不守妇道,离家出走,十年不归,让我师弟空耗青春岁月,这笔账可要和你们好好算一算。师弟,还等什么,把休书递上去。”郑东霆厉声道。

祖悲秋双眼眼神一黯,双手颤抖地捧着休书,缓缓朝洛秋年递去。洛秋年看到这封触目惊心的休书也感到浑身发冷,心脏怦怦直跳,他犹豫着伸出手去,不知道是推还是接。

突然间,祖悲秋将休书飞快地收了回去,满脸热切地问道:“你知道秋彤在哪里吗?只要你肯告诉我她在那里,我愿意将祖家家业全数奉于贵庄。我只要再见她一面,求她跟我回家,这本休书我也决不会递上,这十年的离家出走,我可以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听到祖悲秋热情澎湃的话语,洛秋年微微一怔:“姐夫,你肯放家姐一条生路!?”

“是,我只要再见她一面,就一面而已。我知道,我祖悲秋也许配不上令姐,但是我痴心妄想,想要做她心目中完美的夫婿,所以我不停努力,想要赢得她的欢心。但是她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也许这都是我的错……”祖悲秋还想继续说下去,郑东霆已经将一个斗大的粉蒸狮子头堵在他的嘴上。

“你有何错!若是洛秋彤不中意你,当初就不该轻言婚嫁,如今婚后才后悔,已经太晚。她负心而去,既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夫婿。你却来将过错扛上身,岂不荒唐。”郑东霆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休书,“你不递上休书,我来帮你!”说罢他抖手一掷,将休书对准洛秋年抛去。

洛秋年连忙疾退三步,双手一抬,两条长袖宛若蟒蛇一般飞出,将凌空飘来的休书撞回到郑东霆手中。

“实在过意不去,我洛家家主仍在,休书还轮不到我这个后辈来接。”洛秋年说到这里飞快地转开话题,“姐夫,这粉蒸狮子头味道如何,扬州名菜当属扬州三头:粉蒸狮子头,扒烧整猪头,拆烩鲢子头,你第一次驾临扬州,应该多试试这些地方名产。”

祖悲秋也巴不得岔开郑东霆那不愉快的话题,连忙应酬道:“味道很好。就是蜜糖放少了些,若是秋彤来尝,便会觉得少了些味道。”

他的话音刚落,郑东霆猛然一挥衣袖,桌面上的一整盆粉蒸狮子头被袍袖高高带起,狠狠砸在洛秋年的身上。洛秋年猝不及防,浑身上下顿时淋满了褐色的汤汁。

“告诉你们洛家的厨师多放些蜜糖再把菜端出来丢人现眼。既然你洛秋年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何必在这里耽误我们的时间,快把洛南山给我叫出来。”郑东霆厉声道。

洛秋年的脸此刻已经气得红中透紫,就差没有冲上前将郑东霆活活掐死。洛家总管洛福在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他衣角,似乎提醒他不要冲动。洛秋年闭上眼顺了顺气,用手一抹脸上的汤汁,强笑道:“既然饭菜不可口,两位多饮几杯我洛家自酿的白酒,我这就去请家严亲来接待。”说罢转身离去。

“这还差不多,痛快痛快!”郑东霆得意地一笑,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想不到今日我真的要休了秋彤……但是,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劝她和我回家。”说到这里,祖悲秋长叹一声,举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二人此刻虽然心情不同,但是对于美酒的需求却是一模一样。不到片刻工夫,两人埋头痛饮,一坛美酒已经喝尽。

“师兄,是我不堪酒力,还是这酒过于浓烈,我……有些双眼发花。”过了半晌,祖悲秋忽然道。

“啊?哦,古怪,我也不行了。他……奶奶的,洛家果然酿得好酒,里面怕没放了一斤蒙汗药。嗯?我是在说……蒙汗药吗?”郑东霆挣扎着想要从座位上直起身,却看到祖悲秋已经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不……不好!”郑东霆双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当郑东霆缓缓从黑沉的睡眠中醒来时,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依稀传入他的耳际。他试图晃一晃头,但是却感到自己的头颅此刻重若千斤,连鼻子中吸进来的空气都满是沉重的金属味道。他勉强睁开眼,却发现一只浑身乌黑发亮的大老鼠正在对自己张牙舞爪,似乎想要来啃自己的鼻尖。他吓得下意识地打了一个酒嗝,一股浓重的酒气从腹腔中狂喷了出来。这只大黑老鼠首当其中,被熏得一个趔趄,四肢一软,爬伏在地,昏迷了过去。

“嘿嘿。”郑东霆打了个哈欠,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势爬伏在地,双手双脚被牛筋紧紧捆绑着。在双脚的绳索上还系着一枚沉重的铁球。

“嗯……!不好!”郑东霆从地上挣扎地坐起身,靠到一旁的墙壁上,焦急地寻找祖悲秋的下落。祖悲秋此刻正斜斜躺在墙角,一张大嘴宛若一角破碎的口袋大大地张开,长长唾液从他的嘴角绵绵不绝地流淌着。

看到祖悲秋好端端地呼呼大睡,郑东霆稍微松了口气,立刻四周看了看。现在他身处的所在看似是一处关押死囚的地牢,房间中的所有光线都来自牢房外一盏昏暗的油灯,阴暗的环境中他只能依稀看到地上几根枯黄的骨头,不知道是人骨还是兽骨。一股彻骨的寒气从郑东霆脚底下油然升起,直抵心头。他一偏身,狠狠一撞祖悲秋肩头,急道:“师弟,快快醒来。”

祖悲秋似乎正在做着好梦,身子忸怩了几下,竟是不想醒转。郑东霆无奈,只好一偏头,一个重重的头槌砸在他脑袋上。

“秋彤——”祖悲秋张大了嘴从梦中猛然醒来,茫然向周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

“师弟,我们被洛家人暗算了!”郑东霆厉声道。

“嗯?”祖悲秋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发现双手双脚被绑,而且自己坐在肮脏污秽的地上,衣袍上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酱汁污痕,不由得尖叫了起来,“天啊,我的衣服,我竟然坐在脏土地上,这下完了,这下完了,这要多久才能洗干净。不不不,永远也洗不干净了,我……我要立刻把这些衣服全部换掉,师兄帮我把衣服脱掉!”

“到现在你还关心什么衣服!我们眼看着就要被人宰了!”郑东霆忍不住怒吼道。

“被杀?为什么?我们没做过什么坏事啊?”祖悲秋莫名其妙地问道。

“这些该死的洛家人,他们不想从你手中接休书,遗辱家门,所以他们想要把我们二人灭口。”郑东霆怒目拧眉地说道,“他奶奶的,这是他们唯一能够不接休书的方法。洛家的王八蛋们,老子下到地狱化作厉鬼,定会回来找你们报仇。”

“师兄,他们如果不接休书,不用杀了我们,还有别的方法。”祖悲秋连忙宽慰他道。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干净利落的方法?我们这回算是栽了!”郑东霆摇头苦叹道,“师弟,是师兄我害了你,本来你不肯来递休书,我偏要逼你来,到头来让你遭到这杀身之祸,我对不起你。”

“师兄莫慌,按照俗礼,娘家想要拒收休书据我所知还有三种方法。”祖悲秋道。

“噢,有这种事,我第一次听说。”郑东霆一挑眉毛。

“是啊,出嫁的女儿有三不归。一是有所娶无所归,二是与更三年丧,三是先贫贱后富贵。”祖悲秋有条不紊地说。

“你是说,出嫁时父母在,出嫁后娘家家破人亡。或者夫家父母有丧,又或者夫家先贫后贵,不得舍弃糟糠之妻?”郑东霆问道。

“正是。满足这三不归任意一条,洛家就不用接我的休书啦。”祖悲秋胸有成竹地笑道。

“噢,让我看看,现在洛家人丁兴旺,不可能家破人亡。你父母健在,而且她嫁于祖家时,祖家已经大富大贵。我看不出洛家符合三不归中的哪一条!哦,等等……我知道了,他们的确可能不杀我们!”郑东霆忽然阴笑着欢呼道。

“师兄,你终于想通了?”祖悲秋笑道。

“是啊,他们可以去益州杀了你的父母,这样有丧在身,你是休不了洛秋彤了!哈哈。”郑东霆狠狠笑道。

祖悲秋仔细想了想,顿时勃然变色,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一头撞在牢房的栅栏门上,嘶声叫道:“洛南山,洛秋年,你们杀我们就好了,不要难为我在益州的爹娘!”

“你还挺孝顺的。”郑东霆撇了撇嘴,“放心吧。我们在这里是现成的,他们不会那么麻烦去杀你父母的。”

“呜……我不想死,我想再见一见秋彤。”祖悲秋沮丧地坐倒在地,忍不住失声痛哭。

“洛家人如此心狠手辣,妄有仁义之名。若我郑东霆能够逃出生天,定要血洗洛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郑东霆的狠话还没有放完,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四面八方响起:“洛南山出来受死!如今我黑道兄弟四方聚义,血洗洛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血洗洛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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