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明兰传第20章

  ……

  明兰被没头没脑骂了一顿,呆呆走出寿安堂,其实她并不如何内疚,她不是无原则圣母,她知道自己所做不过是自卫,她讨厌是满心算计自己,失去了原本悠游自如心境,开始烦恼图谋自己很让人厌恶。

  她慢吞吞回了暮苍斋,走过庭院时,忽道:“去看看媚儿罢。”

  说着便转身而去,绕过抱厦,今日一众丫鬟都格外老实,一看见明兰都恭敬立在一旁,门口搁着个小药炉,秦桑擒着把大蒲扇看着火,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丹橘引明兰进了最右侧耳房,刚掀开帘子,明兰就闻到一股浓浓膏药味,皱了皱眉头,只见媚儿苍白着脸,一个人俯卧在榻上,听见动静便转头,看见是明兰便要挣扎着下地,明兰轻轻扯了下丹橘,丹橘忙上去按住媚儿。

  燕草从外头端了个软墩给明兰坐,又要去张罗茶水,被明兰制止了:“别忙,我坐会儿就走,你们出去罢,我和媚儿说两句。”丹橘便拉着几个小丫头都出去了。

  藉着午后阳光,明兰细细打量媚儿,只见她头发蓬乱,一边面孔泛青,一边面孔红肿,嘴唇都咬破了,唇上血迹斑斑,神色似有忐忑,目光不敢对上去,明兰看了她一会儿,静静道:“…可儿回去了,你若想回三哥哥那里去,我可以替你去说……”

  “不!”媚儿忽然尖叫起来,横过身子拉着明兰袖子,祈求道:“姑娘,你行行好,别叫我回去,我不回去!我针线好,我以后好好服侍姑娘,绝不惹事生非了!”

  明兰奇道:“这是为何?”

  媚儿咬了咬破创嘴唇,脸色发白更厉害些,明兰耐心等着她,她终于低声道:“以前姐妹来看我,说…可儿一回去就被林姨娘痛打了一顿,撵到粗使婆子屋里去了,三爷…三少爷是个没担当,平日与可儿不知发了多少情深意重牙痛咒,可今日林姨娘大发雷霆,他竟不敢护着可儿!可儿病虽有七分是装出来,却也有三分是真,这一下她可…她可…”

  说着眼泪便掉下来了,媚儿吸了口气,扬起脸一手抹干泪水,铿声道:“可儿是个糊涂,一心一意指望着三少爷,可我不糊涂,我娘就是做小,爹爹一过世,那母大虫就把我们母女俩卖了,也不知…也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见到我娘……!”

  明兰知道她父亲是落了第秀才,家世落魄却还不忘记纳妾,媚儿说哽咽:“我绝不做小,便是吃糠咽菜也认了!她们都说小爷们丫头将来是要做通房,我才一副人憎狗厌模样,这才被排挤出来!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在三少爷那里被捧了两天,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打量着姑娘好性儿便拿大,姑娘罚我打我都成,千万别撵我!”

  明兰静静听着,缓缓道:“我曾听过一句话,人有傲骨是好,可不该有傲气,你既想明白了便留下吧,…对了,你原来叫什么?媚儿这个名字不要用了,听着便不尊重。”明兰很奇怪自己竟然能用这样自然口气,随意改别人名字。

  媚儿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如眉,我爹给我起名叫如眉;因冲了五姑娘名字才改了。”

  明兰抬眼望向窗外,轻轻道:“以后你就叫‘若眉’吧,算是留个念想。”

  若眉轻声道:“谢姑娘赐名。”

  明兰起身,离开前回头道:“你识字吧,我写了份规矩章程,快些好起来,好教教小丫头们学规矩。”

  若眉神色吃惊,转而又是一喜,低头道谢。

  明兰走出耳房,忽一阵暖风拂面,转眼看去,地缝里已冒出蓉蓉青草尖尖来,明兰定定看了会儿远处风景,转头对丹橘嫣然一笑,道:“风都暖和了,叫小桃去看看湖面冰化了没,咱们钓鱼去!窝了一冬,不定那鱼多肥呢。”

  丹橘跟着明兰进出来回,知道她心情不好,一直惴惴不敢劝,忽见她又笑了,知道她已无碍,高兴应声道:“好嘞,我给姑娘找个大大鱼篓子去!”

  ——盛明兰,原名姚依依,非古代土著民,跨时空穿越女一枚,伪年龄十一岁,未婚,辍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努力自学古代生存技能中。

  卷二: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第34回

  战斗过后,当天下午王氏便带着明兰去寿安堂汇报工作情况。

  “那银杏你带回去后如何了?”盛老太太换过一件墨蓝色玄色丝绣八团花对襟褙子,靠在临窗炕上,淡淡问道。

  王氏皱眉道:“我原看她还勤快,这才拨到六丫头处去使唤,没想到是个没羞东西,我已发落到庄子里去了。”从内宅轻省活儿二等丫鬟贬到庄子里去做活儿,这个罚不可谓不重;王氏顿了顿,舒展开眉头,转而拉着明兰手轻轻拍着:“你也忒老实了,丫鬟淘气你早早来报了我就是,何必忍着?”

  明兰赧颜道:“是太太心疼我才这般厉害发落,其实银杏那丫鬟做事挺利落,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另一个九儿就很好,这些日子女儿管制不利,屋子里丫头们都闹翻了天,就是她几个还老实本分守着活儿干,女儿还没谢过太太呢。”

  王氏这才觉得找回些面子,朝旁边侍立刘昆家面露微笑,刘昆家心中暗喜,明知自家女儿并没那么好,但听着有人夸奖总是高兴;见明兰如此乖觉,作在上首盛老太太似无意般横了明兰一眼,明兰收到祖母眼色,略略苦笑。

  盛老太太敛下眼色,道:“你这样很好,既教了明丫头,又震慑了那起子不晓事,有你在我也放心了。”老太太八百年难得夸人一回,王氏心里得意,笑道:“老太太谬赞了,媳妇儿不敢当。”

  盛老太太微笑道:“明兰从小跟在我身边,没学到半分太太本事,只知道息事宁人,这般懦弱无能,当什么事?!”说着狠狠瞪了明兰一眼,明兰拘谨站起来,弱弱道:“孙女以后不会了,定好好规制下人,不让祖母和太太操心。”

  王氏笑道:“这才是了,明丫头年纪小不懂辖制也是有,学着便会了,老太太不必忧心了。”盛老太太面上露出几分悦色,对着王氏又夸了几句,然后板着脸训斥明兰道:“太太要管偌大一个价,你还累着她!以后再管不好你屋子里人,我连你一会儿收拾了!”

  明兰连忙应声,连连称是,王氏笑容满面在一边为明兰说好话打包票,盛老太太这才缓和了面色。

  刘昆家在一旁静静站着,心道:老太太好厉害,六姑娘也不简单;微微抬头看了看得意洋洋王氏,握紧了手中帕子,决定按下不说。

  那天王氏发威过后,一屋子小丫鬟们如同陡然被拔去了舌头般安静,第二天房妈妈又送来了一把戒尺,女孩们更是加倍勤快利索,几个平日和明兰打闹惯,常委屈着一张脸进出,明兰也不去安慰,只把写好《暮仓斋工作行为规范》发下去,采取层级制让大丫鬟传达小丫鬟,每天抽出些空让小丫鬟以讨论形式分小组学习文件精神,半个月由翠微主持试行期总结汇报,互相督促互相鼓励,共建美好和谐暮仓斋。

  也是那天,被盛老太太骂了一顿后,房妈妈就来传话说让明兰自己暮仓斋自己吃饭,除了早上请安,其他时间让她好好‘整理’屋子,明兰立刻苦大仇深起来,堪堪挨了半个多月,趁一个天光晴好上午,便揣着个小包包溜进了暮仓斋,对着板着脸盛老太太狠命讨好了一番,在老祖母身上磨磨蹭蹭了好半天,又是捏肩捶腿,又是端茶递水,团团忙碌十分谄媚,盛老太太渐渐端不住了,怀里揣着个撒娇小孙女也不推出去,只一张脸还冷着。

  明兰一看情况好转,连忙拿出贡品,秀致可爱小脸一副谄笑,把东西敬上:“…呵呵,祖母您瞧,这是孙女给您做暖帽,细棉布里衬,烧毛绒做昭君式,您带带看…”

  盛老太太一眼看去,只见那暖帽做小巧轻便,鲜亮姜黄色镶一指宽玄色边,上头用满地绣和铺绒缀出淡雅寿纹,老太太看着心里便喜欢,她还没说话,房妈妈已经哎哟哟起来,满口夸道:“到底是六姑娘,知道这雪一消,老太太就不耐烦带那里外烧毛大暖帽子,便送来这个小巧,瞧瞧这针脚细密,这花儿绣,便是那天衣阁出也没这般好,来来来,老太太您试试……”

  说着便接过那暖帽,自发给盛老太太额头上试了起来,只见两边顺着颅形慢慢朝后脑服帖开去,后头珍珠锁扣一合,竟然刚刚好,盛老太太伸手一摸,只觉得触手绒软温厚,觉得十分舒服妥帖,看了一眼犹自一脸忐忑明兰,只会抱着自己胳膊讨好傻笑,便心里一阵柔软,只听着房妈妈还在那里夸:“……要说老太太没白疼六姑娘一场,瞧着做,竟这般合贴,姑娘到底是大了,活计愈发出色了。”

  明兰忙谦虚,一脸狗腿道:“哪里,哪里,主要是祖母头长好。”

  盛老太太一个没撑住,当即笑了出来,一把搂过小明兰,抱在怀里狠狠拍了两下,嘴里骂道:“你个没出息!”明兰立刻牛皮糖般粘了上去,搂着祖母脖子一阵撒娇。

  房妈妈松了口气,这半个月盛老太太面孔着实难看,弄她也是异常憋气,看着炕上盛老太太细细问着明兰这半个吃睡如何,房妈妈轻轻退下,赶紧吩咐厨房加几个明兰爱吃菜,想着这几天盛老太太一个人吃饭,也没吃下多少东西。

  和寿安堂涛声依旧了,生活回复原状,

  明兰又去找长柏哥哥,他如今正紧锣密鼓备考春闱,只晚饭前有些空,明兰算着时辰赶早去等他,一进院门便由长柏屋里大丫鬟羊毫领进去坐着,然后看茶上点心,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竟然毫无声响,明兰想着这一路进院来,竟没看见一个漂亮,不要说比若眉和可儿美貌,便是碧丝绿枝水平也不多见,明兰再一次感叹自己这位大哥真是个妙人。

  明兰还记得几年前那回挑人时,长柏哥哥第一个挑,他一不挑才二不挑貌,只捡了几个老实巴交,王氏很郁卒,觉得儿子大了屋里得放人,非要挑几个标致,长柏哥哥便说才貌出众女子大都眼高心高,容易惹事端,闹他读书也不得安静,坚决不要;王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有些话说不出口——儿子呀,这些女孩子就是让你‘闹’,十几岁少年郎要那么安静干嘛呀?还含蓄隐晦解释一番关于‘通房’涵义。

  长柏想了想,同意母亲建议,但回头就请刘昆家出面,对着一众丫鬟说了句话,王氏听了,据说当时脸色变好像绿豆沙。

  盛府接连两代女主人在对待通房问题上都大同小异,当年作为侯府大小姐盛老太太一进门就把盛老太爷通房丫头统统DISPOSE了,无人敢说她;后来王氏进门,有样学样把盛紘通房也一股脑儿送嫁配人,盛老太太默许;于是长柏让刘妈妈去说:盛家家风,通房抬不抬姨娘,将来好坏全凭以后少奶奶。

  王氏再度吐血。废话,不指着生孩子抬姨娘,谁愿做通房到老呀!看着儿子皱眉瞪眼时酷似老爹模样,王氏又反驳不出来,真真咬碎一口银牙。

  女孩子们很抑郁,后来服侍长柏久了,更知道这位少爷年纪虽小,但性情端凝稳重,说一不二,生平最恨不守规矩妖娆做作,明兰严重怀疑这是林姨娘给长柏留下童年阴影。

  这样一来,那些水蛇腰桃花脸小丫鬟们爬少爷床热情大大减低,长柏小院里十分和谐安宁,主仆上下一致沉默安静,只闻得鸡鸣狗吠之声,有几次丹橘替明兰送东西过去,一进院子都是静悄悄,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出。

  ——以上情报由小桃提供,心理活动由明兰补齐。

  还有更绝,长柏给院里丫鬟分别起名为:羊毫,狼毫,紫毫,鸡毫,猪毫,兼豪……其中王氏送来一个最漂亮女孩,给起名为——鼠须@@~~!

  知道这些后,小桃很诚恳对明兰道:“姑娘,谢谢您。”

  正胡思乱想中,长柏下学回来了,一眼看见明兰坐着,开口便是:“六妹妹来了?上回给你《卫夫人听涛帖》临完了么?”

  明兰一张笑脸呆在当中:“呃……还没完,还差一些。”

  长柏坐到明兰对面,连茶也不喝一口,便噼里啪啦对明兰数落起来:“业精于勤荒于嬉,妹妹搬离了寿安堂也不能怠了,虽说是女儿家,但一手字还是要练出来,没以后一出手便叫人笑话了……”还有什么读书是为了明理,如果不懂礼数便近乎蛮愚了,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明兰很抑郁,她也不明白,这位寡言少语兄长平常一天说不上三句话,也没见他数落墨兰和如兰,可一教训起自己来就长篇大论,上次银杏事就被足足数落了半个时辰,还不能回嘴,一回嘴被数落更多,只得耷拉着耳朵老实听着,一旁小桃十分没义气偷笑。

  好容易等长柏说告一个段落,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才问:“六妹妹来干什么?”

  明兰腹诽着你终于想起问这个了,便嘟着嘴叫小桃把东西递上来——是一双新制棉鞋:“喏,好容易赶出来,鞋底我加厚了半寸,便是京城下雨也不怕。”

  羊毫连忙接过去递给长柏看,只见玄色鞋帮厚实绵软,上头淡淡刺绣着几株苍松劲柏,朴实大方,长柏面色不变收下了:“谢谢六妹妹费心了。”

  明兰鼓着脸颊:“我都成了大哥哥丫头了,做鞋子最费劲了,加上上回那双软屐,可累死我了,瞧瞧我手,都扎了好几个孔呢!”说着把一双小手伸到长柏面前,长柏看了眼,脸上淡淡,嘴里也没话,却伸手揉了揉明兰覆额柔软刘海,闻言道:“喜欢什么,写到纸上叫人送来,回头我从京城给你带。”

  明兰这才展颜,脆生生道:“谢谢大哥哥。”

  羊毫拿着鞋来回翻看,赞道:“姑娘真是好手艺,咱们爷就喜欢姑娘做鞋,总说穿着最舒服,我也学着姑娘,依照着爷旧鞋做,怎么就不如姑娘做好呢?”

  明兰得意摇头晃脑:“此绝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鞋子就在那里,自己琢磨吧。”

  ——其实也不稀奇,每个人都有自己走路习惯,或前倾或后仰,或外开或内收,鞋帮可以看出脚形状和用力侧重,鞋底可以看出脚掌和脚跟用力点,依照这个再针对性使用不同软硬布料,拿捏宽紧分寸;明兰拿出当年在法律典籍里细细比对条款认真精神,好容易才想出来。

  羊毫笑道:“好,我这就细细想去。”便捧着鞋子,转身退下了。

  明兰估摸着该去寿安堂吃晚饭了,便起身想走,长柏看了看她,斟酌了下,还是问道:“六妹妹…,前几日齐兄回登州来上学,听说他叫人去给你送东西,却被你拦在外头了?”

  大约十天前,齐衡便随着父母从京城回登州,来盛府读书第一天便叫小厮上暮仓斋来送礼,明兰心理斗争了很久,坚决回绝了糖衣炮弹;齐衡又不能杀上门来揪明兰耳朵,一口气憋着十分难受,便找了交好长柏说项。

  明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礼记》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姐妹几个都渐渐大了,理当避嫌,不可随意收受外男东西了。”

  看着玉娃娃般小妹妹说着大道理,长柏嘴皮动了动,道:“…那对无锡大阿福是南边进上来,也值不了什么钱。”

  明兰大摇其头:“两个姐姐都没有,没道理就我一个有。”然后又把男女授受不清道理讲了一番,长柏想起齐衡对她抱怨和请托,又道:“那对大阿福长与妹妹十分像。”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嘴角也有涡儿。”

  明兰小脸绷一本正经,继续摇头:“哥哥也替我想想,回头叫四姐姐五姐姐知道了,我该如何?哥哥与齐家哥哥一起读书,把个中道理好好与他说说吧。”

  长柏眸光一动,静静看了明兰一会儿,只见她眉翠唇朱,皓齿明眸,目光中似有可惜之色,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点点头:“元若自小没有兄弟姊妹,瞧着妹妹讨人喜欢也是有,不过如今也当避嫌了,我去与他说。”

  明兰笑着谢过,然后带着小桃去寿安堂吃晚饭了,长柏瞧着她小小身子拉出一个纤细窈窕背影,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明兰若和自己是一胞所出,那便好了。

  第35回

  春闱一般在二月中旬,今年因皇帝老爷龙体欠佳便拖到了三月初,长柏和齐衡二月半便出发了,自他走后王氏每日烧香拜佛道观打醮,弄屋子里烟雾缭绕,外头人看见了还以为盛府着了火,险些引来浇水队。明兰每次去王氏那里请安都被熏两眼通红出来,盛紘一开始斥责了几句‘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据可靠情报,他其实也偷偷拜了两下来着。

  这种考试一考三天,每场都跟熬罪似,考上了也得脱一层皮,齐衡一出考场就被齐公府家仆横着扛回去,长柏坚强用自己脚走上马车,然后被在京卫武学做训导长梧接回去歇息,因此喜报比考生早一步到,长柏中了二甲第五名进士。

  王氏大喜过望,立刻就想大放鞭炮散钱舍米,便盛紘急急制止——齐衡落榜了。

  齐大人倒还好,他知道像长柏这样一次就中毕竟是凤毛麟角,大部分考生都是第二三次才中,便是考了十几年都是有,不过平宁郡主脸却黑如同锅底。

  齐家人脉充足,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老齐公请教了这次主考官,那位大人捋着胡子拽了几句文,大约意思是:人家考生为了春闱考试事事从简,从秋闱后便闭门读书,齐家倒好,生怕登州不够热闹,还赶回京城过年,让齐衡这前后一两个月里喝酒赴宴走马看花,尽够热闹了,只最后大半个月临时抱佛脚,如何能考过?

  平宁郡主后悔莫及,齐大人拍腿大悟:难怪盛府过年那么冷冷清清呢,原来如此!早知道就让儿子在登州过年了,对盛紘不由得另眼相看——到底是科班出身,奏是有经验。

  又过了几天翰林院再考,长柏被选为庶吉士,留馆授了编修,年后上任,跟着这个消息一起来是,长柏哥哥亲事说定了,相中是江宁海家家主嫡出二小姐,书香世家,满门清贵,父兄皆在朝为官。对于这两件事,盛紘和王氏反应冰火两重天。

  “难得柏哥儿考好,为何不外放个官儿,却去翰林院那冷清地儿苦挨!”王氏哭哭啼啼,还埋怨盛紘,“老爷不是说,由几位世伯领着柏哥儿拜门递帖,疏通关系,却弄了个低品级庶吉士!”

  “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翰林院何等清贵,柏哥儿年纪还轻,若是外放了,反而流了下乘!”盛紘见自己一番心血被王氏贬一文不值,气半死。

  王氏不知道翰林院有什么清贵,只知道翰林学士清苦,清寒,清贫倒是真;不过她也知道盛紘在这方面比自己有见识,便不再言语了,可另一件事却是更揪心。

  “这便罢了,我们妇道人家也是不懂,可柏哥儿到底是我生,这讨儿媳妇事我总能做主吧,老爷如今说也不和我说一声,便请了耿世叔去说亲,我做亲娘到了这时才知道儿媳妇是哪家闺女!老爷将我置于何地!”王氏更觉委屈,一个劲儿低头抹泪。

  盛紘坐在炕几旁,端起一个豆绿底绘粉彩成窑茶碗喝了口,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瞧上了你大姐家闺女,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怕是这个月你就要请外甥女过来住了吧!”

  王氏被一语道破用心,索性一下摔了帕子在炕上,双目一立:“允儿有什么不好?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又与柏哥儿中表之亲,彼此知根知底,我瞧着再好也没有了!”

  “对!就是知根知底!”盛紘重重将茶碗顿在炕几上:“别不说,大姐夫这般好家世,如今官儿还没我大,前几年为父丁忧,竟丁出了好几个孩子,御史台参了他一个孝期纳妾,遂被罢官赋闲,他不思着如何疏通关系,返朝补缺,倒日日与一般清客相公吟风弄月品评朝政!这般亲家你要?”

  王氏羞愤难当,反唇相讥道:“就算老爷嫌康家如今败了,也不应找那海家,他们家家规明令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做他们家媳妇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这样人家闺女可如何要?我听说海家大小姐出了门子后,三天两头忤逆婆婆,不许丈夫纳妾,偏海家门第又高,这样一尊活菩萨请进门来,老爷让我如何做婆婆!”

  盛紘骂道:“废话!若非如此,咱家如何与海家攀亲!只要你不无事生非往柏哥儿房里塞人,好好做你婆婆便无事!”

  夫妻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王氏十分不甘,便一头哭到盛老太太面前去,要老太太给自己做主。

  盛老太太半躺在软榻上,微闭双目,听王氏哭诉完,轻轻拍着她背,叹道:“老爷不是空穴来风之人,那康家如今到底如何了?虽说康家与我家也是姻亲,可到底不如柏哥儿前程要紧,太太可要慎重。”

  王氏知道盛老太太看着与世无争,其实心里都明白,加之哭头昏脑胀,索性摊开了说:“…我那大姐夫也太不争气了,如今姐姐跟前庶子庶女加起来竟有十几个之多,不知道什么烂七八糟女人东生一个西生一个,挤满屋子都是!一个个都要姐姐照拂,娶妻要聘礼,嫁人要嫁妆,姐夫又只会做官不会开源生财,姐姐嫁妆也不知赔进去多少,若是姐姐不肯,族里那些光吃饭不干事叔伯就要说姐姐不贤!如今康家怕已是个空架子了,好在姐姐儿子还算争气,前几年授了礼部主事,我做妹妹,总得帮衬一二,何况康家门第也不算辱没了咱们家呀。”

  盛老太太看着几上一个花卉纹金香薰烟气四处乱散,轻轻喟叹道:“太太倒是好心,可说句不中听,姊妹再亲也亲不过儿子呀!哎…我也是做婆婆,知道太太心思,不过是怕那海家势大,将来压制不住儿媳妇,嗯——?”

  盛老太太清明锐利目光扫来,王氏一阵心虚,其实她与大姐感情并不甚好,当年闺中也闹过吵过,可是后来盛家和康家此消彼长,情势调转,她姐姐便常来信哀叹诉苦,几年前便开始游说结亲意思,恭维奉承她十分舒服。

  盛老太太看着王氏面色不定,轻轻拍着王氏肩:“当初徐家也有族亲来给老爷说亲,可我都一一回了,你们王家与我家素无往来,可老婆子我还是求了你来做媳妇,起初老爷能仕途顺当也得益于亲家老爷不少,你又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我今日敢说一句:从不后悔当日聘了你!可怜天下慈母心,柏哥儿前程和太太顺心,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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