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回去后,邵氏眉头紧锁的走进里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媳妇子迎上来,扶着邵氏在炕床上坐了,服侍主子脱鞋,絮叨着:“。。。。。咱们姑娘别提多高兴了,收拾了会儿笔墨纸砚,这会儿正练字
呢。”正说着,她见邵氏神色不虞,便轻声道:“夫人怎么了?”
邵氏低声道:“你要多提点娴儿,以后在外头读书,别只顾着自己,多照管着蓉姐儿些。”那媳妇子愣了愣,还是应了声。
想着想着,邵氏忽悲从中来,伏倒在炕上,低声泣道:“我可怜的孩子,好端端的侯府嫡出大小姐,如今还要去讨好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那媳妇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道:“夫人怎么了?莫不是二夫人给你脸子瞧了?”
邵氏摇摇头:“也不是。她待我倒客气。。。。。”她便似堵了喉咙,“她瞧着孩子气,确实不简单的,太夫人何等样人,在她跟前半点便宜也讨不着。我又哪里得罪她了。”
“夫人到底为何?这是好事呀。”那媳妇子不明所以。
“当初大爷在时,因要照顾他身子,我不好出去应酬;如今守寡,更不便出去交际。我只怨自己没用,要人面没人面,要路子没路子。”邵氏忍着泣声。
那媳妇子安慰道:“您多想了。夫人的身份在,便是不出门结交,难道旁人还能轻视了夫人不成?”
邵氏摇头,翻身坐起,喃喃道:“。。。。。。现在廷灿妹妹是在家待嫁,可她自小何等风光,春日有赏花宴,秋日有诗会,邀集各府要好的小姐,一呼百应,年年都有一番热闹。”
那媳妇子沉默了,同样是顾府长房嫡出的大小姐,娴姐儿比顾廷灿着实差远了。
“可我的娴儿。。。娴儿,只能陪着我孤单单的熬日子。“邵氏哽咽了,“连寻个先生,都得沾二房的光!以后还不知如何呢。”
那媳妇子的眼角也沁出泪水,强笑着劝道:“夫人别老这么这么想。咱们孤寡过日子的,不是依仗这头,就是依仗那头。太夫人本就是和气的,如今瞧着,二夫人也是个好的。以后夫人和小姐的日子必
然不会难过的。“
她小心劝说着,邵氏渐渐止住了泣声。
“咱们姑娘心思透亮着呢,可每回去澄园玩耍,都是眉开眼笑的,您可有瞧出她有半分的不乐意?我瞧二夫人的神色,倒是极喜欢姑娘的,蓉姑娘虽野了些,却也是真心实意的。说到底,是咱们姑娘招
人喜欢。“
这话说到邵氏心坎里去了,她破涕为笑,心头宽慰了许多。
。。。。。。。。。
当晚顾廷烨回府,明兰一边替他宽衣,一边道:“。。。。。。如此这般,总算娴姐儿也可以去了。”
顾廷烨皱着眉头不说话,脸黑如煤球,明兰侧面窥视他的脸色,猜度这家伙大约在腹诽,想他被顾廷煜欺负了那么多年,现在却得照顾她的女儿,真不知从何说起。
明兰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接着说了今日的疑惑:“。。。进门这些日子,太夫人素来端庄,我还从未见过她这般高兴呢。也不知道什么事?”
顾廷烨略略挑高一边的浓眉,默声冷笑了下,才道:“这有何难猜?她有两个儿女,统共不过两件事。”
“哪两件?”明兰端起银耳汤,浅浅喝了口,试试冷烫。
“要么是我死了,三弟袭了爵位。”男人把颀长的身躯倾在太师椅中。
明兰险些呛到,端着茶盅的手僵住,腕子停在半空。她凝视男人,上下打量一番,缓缓道:“阁下瞧来一时半刻死不了。”
顾廷烨懒洋洋地笑道:“余下,便是廷灿的婚事了。”
明兰把银耳汤盅放在桌上晾着,心念一转,钦佩道:“看来是七妹妹的婚事有眉目了。”剩女能出嫁总是好事,那么冷傲清高的女子,不知哪家有福气消受去,大热天都无需用冰了,阿米豆腐。
一转眼,她见顾廷烨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忍不住嗔笑道:“你也是做哥哥的,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妹子的婚事。”
顾廷烨反唇笑道:“你也是做嫂子的,却也不见怎么关心。”
明兰苦笑着走到顾廷烨面前,叹道:“我与她连整话都没说上两句,实不知从哪下嘴。”
顾廷顺手一抬臂膀,把明兰拉到自己腿上坐,似笑非笑道:“这可妙极,我与这妹子也没说上过两句整话。”
“这怎么可能?”明兰惊疑不定,到底十几年兄妹。
顾廷烨圈着她柔软的腰肢,揉着她的颔下的软肉,神色淡淡的:“她自小性情高洁,目下无尘,自然厌恶瞧见我这声名狼藉的浪荡子。”
明兰默然,不知说什么好。这两兄妹差了快十岁,当顾廷灿懂事时,正是顾廷烨最年少冲动,桀骜不驯的时候,想来耳闻目睹了不少火爆场景。
顾廷烨仰头凝视虚空,脸上忽起一阵古怪神色,轻轻的自言自语道:“也好,也好……”
“也好什么。”明兰呓语般道,她叫他揉得甚是舒服,双手环着男人浑厚的腰背,贴在他胸膛上,暖暖的又觉着困了。
顾廷烨低头,见明兰便如只毛皮柔顺的小猫咪般蜷缩着身子,眯着纤长的眼线,红晕的脸颊散发着香味,似是快睡着了,不过怀里肉嘟嘟的团,手感到是错。
他掂掂胳膊上的分量,轻叹道:“可真成大胖媳妇了……”
第160回 包子来了
又过了旬余,便是开学之日。
这个在后世让多少学童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痛苦日子,但在生活封闭的古代小女孩看来,却新鲜的叫人雀跃。卯正的梆子还没敲响,小姊妹俩就一身簇新的来到嘉禧居院前。
一个着遍地绣嫩黄小竹枝花苞浅桃红洒金碎小袄,胸前一枚金灿灿的祥云金锁,九节曲环赤金璎珞共缀十二颗琉璃珠,另一个却穿暗青刻丝薄灰鼠皮子镶边的锦缎袄子,周身只佩戴些许素净精致的银饰,只胸前一条细银链坠着块极名贵的羊脂白玉,通体温润剔透。
屋内静谧,窗台恰恰支开半格,吹进清晨落在庭院花草间的些许冷霜气息,东首桌案上摆着尊小巧的双麒麟护灵芝的紫玉香炉,炉口处袅袅吐着芬芳的香烟。
巩红绡和秋娘端正的立在一侧,听得东次间隐隐传出筷匙碗碟的声响,秋娘极力忍住侧头去张望的念头,垂首静默,巩红绡却抬头望向明兰:“夫人,不若先用饭罢。”
“不必。”明兰挥挥手,神色间有些未褪的疲倦,嗓音略沉哑,巩红绡只觉着一阵刺目刺耳,赶紧低下头,秋娘却魂不守舍忍,忍不住频频转头瞧往侧厢方向。
这时丹橘领着两个小姑娘进了屋,双双行过礼后,正坐上首的明兰,直起腰身,端肃了神色,气沉丹田,开始说话。
“外头不比家里,一切言行俱要仔细谨慎,不可肆意妄为。需知你们姊妹在外头,便是我们顾家的门面,行止合宜,方是我们顾家的体统。凡事多听多看,少说少做,好好瞧人家的行事,心里要多些思量,跟几位师傅好好学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