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流密集,行动组成员都没有好的射击角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猪尼奥助跑加速之后轻盈地跃起,一把就抓住了二楼露台的铁栏杆。他在垂直的墙面上如履平地,抓过的铁栏杆全部变形,踩过的大理石砖纷纷碎裂。维多利亚刚刚把新的弹匣塞进去,金色巨猿般的公猪尼奥已经在她面前升起,目光炽热贪婪,向着她张开双臂,在绝对的血统优势面前,高度和距离都不是问题。
恐惧终于压垮了维多利亚,她觉得自己像只被穿在羽箭上的鸟。她想开枪,可连枪口都抬不起来。
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人影跃出屋顶,当胸撞上了公猪尼奥。公猪尼奥下意识地合拢双臂,怀里传来骨头碎裂的噼啪声。
“冈萨雷斯⋯⋯冈萨雷斯!”维多利亚惊呼,鲜血溅了她满脸,粘稠地往下流。
“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快走⋯⋯快走⋯⋯”冈萨雷斯声嘶力竭地高喊。
他像个被揉皱的纸团,断骨插入了内脏,如果没有及时的救治,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但他竟然挺欣慰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挺没用挺不起眼的,在维多利亚的追求者里有点抬不起头来,但他终究还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惧,保护了维多利亚。相比那位闪闪发光的李嘉图,他也有了为自己骄傲的理由。
公猪尼奥丢下冈萨雷斯,迈步走向维多利亚,却没想到冈萨雷斯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腿。
“快走……快走……”冈萨雷斯机械地重复着,每说一个字都有粘稠的血块从他的嘴里滑出。
愤怒点燃了维多利亚的斗志,她从后腰抽出两柄格洛克,顶在公猪尼奥的胸口上连续发射。公猪尼奥冷漠地看着这美丽的猎物,等着她打完了子弹,然后张开双臂狠狠地环抱住她,用钢铁般坚硬的胸膛去挤压她,双臂缓缓地收拢,挤压着维多利亚的肋骨。在进化药的刺激下他对异性的占有欲是扭曲的,折磨对方杀死对方也能令他获得极大的满足,他狠狠地享受着这种把维多利亚美好的血肉缓缓挤进自己身体的感觉,同时脚踩着冈萨雷斯的胸膛。
就在这时,维多利亚的耳机里传出某人的声音:“嗨,维多利亚,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现在把耳机给那头公猪。”
维多利亚惊喜地四顾,没有见到说话的人,可莫名的勇气从她的胸中升起,她摘下耳机抵到公猪尼奥面前:“有人要跟你说话!”
公猪尼奥疑惑地接过维多利亚递来的耳机塞进耳朵里。片刻之前这女孩还恐惧得哆嗦,只是咬紧了牙关强撑,现在她冷冷地回看公猪尼奥,骄傲地昂起了头,似乎那个说话的男人就站在她背后,正把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给了她强大的支撑。
“你想当一只自由的公猪,可如果每个挡你路的人你都把他咬死,那你的自由是不是太昂贵了?”耳机里传出路明非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吊儿郎当,可是又透着微微的寒意。
“你在旧宫里装炸弹的时候想过你的手下么?想过那些跳舞的女孩么?”路明非又说,“他们死了,他们是你奔向自由的红地毯么?”
公猪尼奥愣住了,他确实没想过,更不会觉得可惜。那些桑巴女孩都是他从自己旗下的夜店里喊来的,在他看来就是商品、装饰品和工具,他经常把她们打扮得妩媚动人,送给充当保护伞的政要,偶尔也会奖励给得力的手下。他这些年来在里约热内卢的地位,固然是靠自己的凶狠搏出来的,但也是靠着不怕死的手下和甜美的少女们铺垫出来的。
“为那些廉价的女人感到惋惜么?”公猪尼奥冷笑,“你如果不是逼我逼得那么凶,她们原本都可以是你的!”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橘政宗么?不只是因为他伤害了我的朋友,还因为他跟我说过一套食尸鬼的理论。他说这个世界就是黑暗的森林,每个人都是食物链上的一环,你不吃人,就是你傻。”路明非淡淡地说,“我真讨厌他讲大道理的嘴脸,就算这个世界真是弱肉强食的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死在了某个人的手里?这么说来他自己也不过是食物,食物有什么资格讲大道理?”
引擎声从远处传来,公猪尼奥循声望去,瞳孔微微收缩。月光下,衣衫褴褛的路明非跨坐在一辆小摩托车上,那栋建筑跟公猪尼奥所在的建筑之间还差着好几百米。路明非正在整装,把两柄插在皮鞘里的短刀绑在小臂内侧,又从旅行袋中取出两支银色的沙漠之鹰,挂在屁股上。分明公猪尼奥只要再加几分劲就能挤碎维多利亚的骨头,可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慢条斯理,像个厨师在准备配菜。
公猪尼奥抓起维多利亚的脖子,冷笑着把她举向空中,那是他的猎物,是美丽的羔羊,他等着路明非来救。
路明非踩下油门,小摩托高高地昂起头来,而后猛地窜了出去,在建筑物之间连续跳跃,像只暴躁的兔子。
整个行动组的人都在期待这场巅峰对决的时候,却见公猪尼奥以丢棒球的手法把维多利亚狠狠地砸向了路明非。路明非不得不横过摩托急踩刹车,张开双臂把维多利亚抱在了怀里,之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公猪尼奥转身跳下了房顶,向着巷子的深处狂奔着逃离。里约热内卢一代黑道皇帝,橘政宗也视为重要战力的赫拉克勒斯,竟然放下了尊严不战而逃,只是因为路明非跟他说了几句话⋯⋯
路明非也相当无语,横抱着维多利亚眺望公猪尼奥的背影发愣,忽然觉得怀里的学妹扭动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赶紧松手⋯⋯
“公猪尼奥正向着山上的贫民区逃走,行动组全体,立刻展开追捕!”耳机里传来EVA的声音。
维多利亚这才艰难地爬了起来,她被摔得灰头土脸,赶紧整理仪容,却见路明非眉头紧缩。
情况再度变得棘手起来,里约热内卢号称上帝之城,但也是混乱和暴力之城,数百万贫民将他们的住所搭建在城市里的山上,铁皮窝棚相连,道路错综复杂,简直就是一座迷宫。那里枪支和毒品横行,连警察都不敢进去执法。公猪尼奥坏事做尽,但在贫民区的年轻人心里,他是反社会的英雄人物,贫民窟甚至可以说
是他的大本营。如果让他进入贫民窟,那么抓捕他的任务至少还要拖上几周。
他蹲在冈萨雷斯面前,拍拍他的脸,凝视他的眼睛:“听着哥们!不要死!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等着你呢!”
冈萨雷斯的瞳孔原本已经开始涣散,此刻却回光返照似的亮了起来,维多利亚的眼泪差点滚了出来,却听见冈萨雷斯放声哀嚎起来。
哀嚎其实是好事,说明冈萨雷斯重又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垂死的人的大脑反而会分泌大量的镇痛物质。
冈萨雷斯嚎完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路明非,他很不愿意“执行部之龙”的出现打破了他和维多利亚的独处,但那家伙的一句话竟然像是在他身体里唤醒了某种强大的求生意志,从死神手里生生地把他的神智拉扯回来。难道他心里对这家伙是那么信任的么?他一句鼓励的话就能让自己起死回生?他又看看维多利亚,维多利亚正凝望着路明非的背影,双腿并拢脚尖微微内扣,很英伦很淑女,还有点局促,而她跟冈萨雷斯在一起的时候大大咧咧一直嚼着泡泡糖。冈萨雷斯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该沮丧,原来无论你怎么英勇怎么为自己骄傲,女孩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最闪亮的身影。
“谢谢你⋯⋯谢谢李嘉图师兄⋯⋯”冈萨雷斯强撑着说。
路明非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其实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你越长大,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就越没意思……哈哈!”
公猪尼奥一路横冲直撞,撞翻了小巷里的垃圾箱,用停在路边的汽车作为跳板翻越围墙,有时候干脆直接在围墙上撞出一个洞来。
这是里约热内卢,是他的老窝,他熟悉这里的每条小巷,能叫出大部分收保护费的小混混的名字,他虽然不能正面迎战学院,但如果他想逃,学院的猎犬们连他的猪尾巴都看不见。他经过之后,混混们开着各种各样的破车堵住了路口,就算是警察赶来,想要挪开那些破车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他原本还有点忌惮那架直升飞机,可它居然没跟上来。
他远远地看到那道生铁的拱门了,拱门两侧并没有围墙,就是用废铁组装出来的一道象征性的门,门上用油漆喷着《圣经》中的话:“一个聪明人,把房子盖在磐石上。”
那是山上贫民窟和山下富人区的分界线,铁门前是一片开阔地,横着几道单轨电车的铁轨,月光照得它们闪闪发亮。
公猪尼奥兴奋地加快了脚步,可叮当叮当的声音快速地逼近。同一时间,四列有轨电车从两侧驶来,拦在了他的面前,平时这种列车只加挂几节车厢,现在它们长得像是望不到头。电车里灯火通明,可是既没有乘客也没有驾驶员。公猪尼奥停下脚步,目光越过车顶,默默地眺望着那道门,原本觉得它近在咫尺,现在却觉得它何止是远在天涯,甚至虚无缥缈。
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EVA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每一个内置芯片能联网的设备都是她的触手,这些有轨电车都是她调来的,但不是为了阻挡公猪尼奥——以公猪尼奥的体能,大可以跃过电车,或者加速冲刺把车厢撞碎——而是不让无关的人接近最终的战场,围绕着他的一个隐形的铁桶已经合围。
他忽然失去了奔跑和战斗的意志,进化药带来的躁动也大幅消退,只想望着山顶的灯火发呆。
这些年他经常开着他的凯迪拉克轿车去贫民窟里抛洒美元,既是想积攒人望,也是因为那嘈杂混乱的地方曾经庇护过他几个月。他是个孤儿,被逐出学院之后无处可去,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那本曾经令他骄傲的美国护照是学院帮他办的,在他被逐出学院的那一刻,护照也被吊销了。他整日浑浑噩噩,跟那些贫民窟的坏男孩混在一起,抽他们偷来的烟,喝土酿的烈酒。他帮那些男孩打架,跟他们称兄道弟,晴朗的夜晚他们来到贫民窟最高处,看着山下灯火明媚的富人区,发誓有朝一日要在那里证明自己。
后来他真的称霸了这座城市,可他到底是坏孩子们的救世主,还是踩着坏孩子们的头颅成就了自己?
路明非因那些桑巴女孩的死而愤怒,公猪尼奥嘲讽了他的天真,却也觉得迷惘。尼采说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恶龙的呢?那些被他看作消耗品的女孩也有很多来自贫民窟,曾经跟他一样眺望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幻想着凭借美貌和努力从山上搬到山下去。
钟声响起,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抬头望向高处,废弃教堂的钟楼上,黑影跨坐着一辆小摩托车,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把摩托车弄上去的。
原来学院放出的飞鹰早就赶到了,野猪再怎么兜圈子,飞鹰也还是会扑下来的。
“给我一条路走,我会报答你的!”公猪尼奥大声说。
路明非指指天空:“别浪费时间了,有人看着呢。”
公猪尼奥干笑两声,路明非说得没错,学院秘书的天眼时刻盯着他们,猎物和猎手,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他浑身骨骼噼里啪啦地作响,眼中的凶光大盛,杀了学生会主席!这是他的最后一线生机!行动组中只有路明非能威胁到他。
他之所以放弃维多利亚逃走,是隐约听出了路明非话里的意思,杀死赫尔佐格的“某人”应该就是这个奇怪的学生会主席,他不是在无谓地发狠,而是在讲一个恐怖的事实。他随意起来的时候固然很随意,但认真起来的时候有股子莫名的狠劲,语气不重,但感觉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橘政宗自身的血统不值一提,但他是最终篡取了白王王座的人,也就是说某人可能杀死了一位至尊……公猪尼奥不想拿命去赌那个可能性。
路明非打了个响指:“来首歌吧EVA,劲爆点的。”
钟楼里久未启用的音响发出了杂乱的电流声,接着传出淡漠的女声:“好的,为你选择了林肯公园乐队的《New Divide》。”
节奏强劲的序曲中,EVA的声音悄然隐退,接着高亢而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月光下的荒地上:
“我忆起乌云满天/四下里电闪雷鸣;
我忆起每个瞬间/岁月恍惚而过;
这凶兆惊现/终不能逃脱厄运;
只能听到你在说/这是我罪有应得!”
路明非一提车把,摩托车吼叫着驶出钟楼,从天而降砸向公猪尼奥,公猪尼奥不再躲避,双臂交叉,笔直地跃起,像是一颗冲天发射的炮弹。
路明非人在半空中,踩着车座起跳,公猪尼奥不避不让,双手一探,抓住了摩托车。路明非在空中转身,双枪齐发,六颗子弹全部命中摩托车的油箱。燃油一边倾泻而下一边燃烧,火雨笼罩了公猪尼奥。青铜御座加持的身躯不惧火焰,但公猪尼奥的视线被火焰干扰,接下来,他就看见刀光在眼前爆炸开来。他对自己的身躯强度有着绝对的信心,可接触的第一个瞬间,他的眼前就飞起了细碎的血花!
路明非的双刀砍在他身上,像是龙牙咬进了他的骨头!
什么刀能破青铜御座的防?公猪尼奥震惊,可他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路明非黏在他身上疯狂地输出,刀光中夹杂着肘击和膝击。血丝缠绕着公猪尼奥,带血的鳞片纷飞,伤口里暴露出鲜红的肌肉纤维,路明非快速地围绕公猪尼奥旋转,在已有的伤口上反复地切割,不断加深伤口,公猪尼奥砸出的重拳也一再地轰在路明非身上,每一拳都能打碎钢铁。
天空里悬着一架无人机,俯瞰着激战的两人,把画面传到每个行动组成员的手机上,那首摇滚乐也回荡在很多人的耳边。
两名专员开着抢来的送奶车,慢悠悠地赶往那座教堂,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用不着他们了,他们聊着闲天:
“学院秘书还提供点歌服务呢?这就是传说中自带BGM出场的男子?”
“某人的特权罢了,说是他很喜欢摇滚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曲库听着有点悲。”
“坐拥学生会舞蹈团的美男子,血统又那么强,有什么可悲的?”
“美男子是不是过誉了?又不是没人见过他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抠脚丫子。”
“穿上西装的时候还是有模有样的,有人叫他执行部之龙呢。”
“不如说是条变色龙,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样子,知道他的代号为什么是零号病人么?”
“说是他从东京战场上回来之后就患上了PTSD,让一个仸人拿着武器满世界跑,真不知道校长怎么想的。”
(作者注:PTS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的缩写,创伤后应激障碍,意指人在经历创伤性事件后导致的抑郁、麻木、甚至性什的巨大改变,是种复合型的精神类促症。)
“确实小看你了,你是那帮老家伙养出来的好猎狗,”公猪尼奥大口地喘息,“可是就凭那两把小刀你是杀不死晋的!”
“晋也没想着杀你,不把晋要的情报吐出来,”路明非也是个疲力尽,“想死都陷!”
公猪尼奥浑身上下都是细小的伤口,有些深得露出了白骨。路明非不断地抹着松头上流下来的汗,暗暗地试图把脱臼的脚腕正位。
对话不过是争取时间恢复体力,双方都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没有丝毫留高,公猪尼奥的战斗意志令路明非吃惊,路明非的战斗力也出乎公猪尼奥的预料。路明非确实是个棘富的对言,但还不是刺王杀驾的水准,即使赫尔佐什只是伪王,路明非对上他的下场也必丈是灰飞烟灭。这让公猪尼奥被压制的信心渐渐恢复,但奇怪的是,他又并不觉得路明非之前的那番话是虚张声丿,那些话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鬼喃喃低语,诉说自己血亍的往事。
“君王的秘密,知道了只会死得更快,”公猪尼奥冷笑,“橘政宗在他们面前也不配拥有座位。”
路明非凛丈,龙族的王座数量有限,赫尔佐格是篡夺了白王权位的人,那能在他面前坐着说话的都是些什么人?
公猪尼奥要的就是他这一刻的愣神,忽丈跃起折断了教堂门上的铁质旗杆,把它当作标枪射向路明非。
他这是要争取逃走的机会,因为那些拦路的有轨列车竟丈缓缓地动了起来,似乎是有轨电车的控制系统夺回了控制权,它当丈会立刻发觉如此之多的列车拥堵在山下是不正常的,于是正在疏散这些列车,他逃往山上的通道被打开了。他也发觉路明非的脚踝已经脱臼,只要阻止他那么片刻不让他追上来,那对龙秀般恐怖的刀就没用了。
路明非挥刀斩断那根旗杆,但果丈没有追上义,而是半跪在地,从屁股后面示出了那两支巨大的言枪。双枪交替射击,血花从公猪尼奥的肩膀往下,一直亥到小腿。但他像是感觉不到忧痛,埋着头往前跑,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迈过那些闪亮的铁轨,他望着山顶的灯火,精神仿佛超脱了骄体漂浮在前方。路明非的最后两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脚跟上,露出白审审的脚跟骨,但这执都没法阻止他的奔跑。
“你的子弹打完了!你的子弹打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猪尼奥狂笑,“猎狗怎么追得上自由的公猪?”
路明非站起身来,无声地叹了口气。下一刻,公猪尼奥的松头上忽丈亥开了一朵巨大的血花,再过一秒钟,枪声才破空而来。
那是一颗弗里嘉子弹,从公猪尼奥一直仰望的山里射来。子弹初速远高于音速,所以子弹先到,丈后才是枪声。那支枪的口径远大于维多利亚盲中的精准步枪,威力也超过路明非的沙以之鹰,巨大的冲击力加低外加量的麻醉弹头,是对公猪尼奥一击必杀的武器。麻醉剂进入血液,像是奔腾的暖流,瞬间就瓦解了公猪尼奥的斗志和力量。他像是喝醉酒似的摇晃了好一会儿,一头栽倒在铁轨上。
其实EVA为他打开了逃森的路,却也为女孩的狙击步枪清空了弹道上的阻碍,这个局是一开始就布好的,路明非只是在拖延时间。
路明非敲了敲耳机,切换到某个单独的频道:“谢啦,改天请你吃夜宵。”
贫民窟的铁皮棚下,白金色头发的少女闷着头拆解一支大口径步枪:“好,晋会记账的。”
她丢下一叠美元给旁边负责望风的男孩:“回家人吧,忘记这件事。”
男孩攥着言中的钞票,丂丂地望着女孩远X的背影,白色的裙摆在风中翻飞如花。
“你怎么哭了?”女孩忽然转过身来。
“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坏人,可有-天他开着凯迪拉克来这里,给了我一百美元,打了我妈妈一耳光,说她如果再敢虐待我,他就把她卖去妓院。”男孩嚎啕大哭起来,“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 妈妈打我的时候再也没人管我了!”
女孩沉默了片刻,在一张纸片上唰唰地写了点什么,把纸片拍到男孩手心里:“有 需要给我电话,保证不打死她。”
路明非拖着脚步来到公猪尼奥身边,踢了踢那具铜浇铁铸般的身躯。公猪尼奥瞪着眼睛怒视他,呼哧呼哧地粗喘。炼金药剂彻底瘫瘓了他的肌肉群,他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说话和呼吸也都费劲,但靠着强横的血统,他还保有基本的意识。
路明非举起枪来,作势要用枪柄去砸公猪尼奥的脑袋,可还是收住了,吃力地扶起公猪尼奥,让他枕在铁轨上。
他在公猪尼奧身边坐下,在大裤衩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牛肉条来,撕开包装叼在嘴里,眺望着山上的灯火。
璀璨的黄金瞳熄灭了,恶鬼附身般的恐怖气息也消散了,他变回了那个懒散的年轻人,下垂的死鱼眼看起来全无精神。
公猪尼奥终于喘过气来了:“不是 要杀我么?把你的刀捅进我的颈椎里去,那样就能杀掉我了。
“放几句狠话而已,”路明非耸耸肩,“你没动维 多利亚,就没破我的底线。
公猪尼奥又喘了一会儿:
“我在城外有个小别墅,把一楼的地板挖开,下面有你想要的东西...还有我
预备跑路的钱,我想过去某个山里躲一辈子,还没下定决心你就来了。”他顿了片刻,拉动嘴角笑笑,“想清楚了再去,那是蜜糖也是毒药,没准有- -天你会变得跟我一样, 然后换另一个学生会主席天涯海角地追杀你。
路明非踢了他一脚:“轮不到你操心! 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叫李嘉图是么?你挺另类的,我混学院的时候,可没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
“化名而已!别想找人报复我的家人!我爹妈比我牛逼!去了就是送死!”路明非有点紧张。
“你还真是天真啊...李嘉图”公猪尼奥的胸膛里忽然传出擂鼓般的巨声,之前他开启青铜御座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声响。
路明非暴跳而起,单手撑地,侧翻着撤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从后腰抽出新的弹匣想要插进枪里。
公猪尼奥放声嘶吼,双瞳灼灼生辉,那身金属疙瘩般的肌肉剧烈地震动着,金色的皮肤上凸起了血管。
两秒钟之后,浓腥的血浆从后颈处喷射而出。他向前扑倒,血浆喷射到数米的高度,然后化为一片血雨随风飘散。
公猪尼奥杀死了自己,用的办法匪夷所思,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仍能控制自己那颗强大的心脏。他让心脏以惊人的压力泵血,把全身的血液都从后颈处的伤口挤了出去。他死得很决然,彻底斩断自己的生机,不给施救者留任何一点机会,路明非只能呆呆地看着。
青铜御座的效果迅速地消退,公猪尼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像个漏气的皮球。
他还剩最后- -口气,趴在那里吐着血沫喃喃着什么,路明非凑到他嘴边去听。
“我是没机会去什么疗养院的,医学会不会放过....何况自由的公....就该自由地奔跑到死....”
公猪尼奥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路明非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澄澈的夜空,今夜的里约热内卢死了一个恶棍,但世界并不会变得更好。
当明早的太阳升起,这座城市又会车水马龙,各方势力弹冠相庆跃跃欲试,为黑道皇帝的宝座拔刀相向。想通过努力从山上搬到山下居住的年轻人们还是会为了各自的理想或者欲望加入帮派,只要人类的贪欲不变,世界的秩序就不会变,- -百个执行部之龙来到里约热内卢也改变不了。
行动组赶到的时候,路明非提着枪坐在铁轨上,身旁的公猪尼奥静静地躺在血泊里。
公猪尼奥重又变成了那个干瘪的小个子,两撇滑稽的鼠须在之前变身的时候已经脱落了,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清秀。
专员们包围了公猪尼奥,长短武器纷纷上膛,路明非却淡定地摆摆手,意思是没事了,任务已经结束了“师兄!师兄!李嘉图师兄!”新生们激动地欢呼起来。
无人机.上的摄像头分辨率有限,EVA又掐掉了直播的后半截,他们看到的只是路明非如巨鹰天降,跟赫拉克勒斯贴肉搏杀的那一段。在他们看来那场战斗的后半截必定更加惨烈,最后路明非爆掉了赫拉克勒斯的颈部大动脉,杀死了这个铜皮铁骨的怪物,谁也不会想到杀得你死我活的双方最后竟然还仰望着夜空聊了好一会儿。
执行部的资深者们相互看看,神色略显尴尬,他们辛辛苦苦飞到南半球来,也出了不少的力,结果只是作为某人的陪衬。
数不清的警车鸣着警笛从四面八方驶来,但在数百米外就停下了。警察们迅速地拉起了警戒带,肩并肩组成人墙,以免记者和无关人等靠近。学院的代理人早就打通了警察局的关系,警察局对此喜闻乐见。警察总监根本不想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只需要最后看一眼公猪尼奥的尸体,然后把击毙黑道组织首领作为政绩上报。
行动组的成员们分散开来收拾现场,公猪尼奥的尸体被套了个裹尸袋,丢上了那辆送奶车。牛奶正好有清洗血迹的功效,几个人拿刷子蘸着牛奶擦洗铁轨,还有几个人负责收拾遗落在现场的弹壳。随后进场的施工队会在一夜之间修补所有的破损建筑,尤其是把弹坑补好。EVA关闭了沿路所有的摄像头,不会留下任何视频证据,明早冒充记者的善后团队会采访关键的目击者,给点钱堵住他们的嘴。
路明非坐在那里发呆,心里回响的还是公猪尼奧的遗言:“ 自由的公猪....就该自由地奔跑到....
真是莫名其妙,自己再三申明会给他留条命,可他却毫不犹豫地舍弃掉了,那个恶棍最后的坚决还真像学院的人。
头忽然疼了起来,而且疼得要死,他伸手摸摸后脑勺,居然满手是血,有块不大的金属片嵌在头骨里,还削去了一小块头皮。
旧宫被炸毁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跑出很远,被爆炸波及了,还在废墟里埋了-会儿。当时他就觉得有点头晕,但急于去营救维多利亚和冈萨雷斯,又为那些桑巴女孩的死觉得愤怒,热血上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如今想来这场仗一直是带着 伤打的。
“可别长不出头发来.....他眼前一黑,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