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
“既然走出去了,干吗还要再去?”
“不断超越嘛。”谭纪打了个哈欠,“我想看看能不能更快。”
“结果呢?”
“嗯?”谭纪怔了一下,“没有,没超过那个纪录。”
“差多少?”
“没差多少。”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9月27日晚上9点以后,你在哪里?”
谭纪没有抬头,盯着地板,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好像是在网吧打游戏。对,就在我家楼下的鸿运网吧打游戏。”
“什么游戏?”
“CS。”
“家里不能上网?”
“能啊。”
“那为什么去网吧?”
“在网吧打CS多过瘾啊,再说网速也快。”
“几点离开网吧?”
“好像是凌晨3点吧,记不清了。”
“你是一个人去的?”
“对。”
“那谁能证实你的话呢?”
谭纪抬起头来,眼睛转了转,“没有。”他看到方木在盯着他,一脸不耐烦地说:“咳,谁知道你们会调查我啊。我总不能做任何事都得找个证人吧。”
方木笑笑,站起身来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有事,我还会来找你的。”
“随便。”谭纪把手插在裤兜里,嚼着口香糖扬长而去。
方木很清楚谭纪对自己的来访早有准备。接受询问时的满不在乎,回答问题时刻意回避与方木的目光接触,还有嘴里不停嚼着的口香糖,都是谭纪有意为之。他在抗拒方木通过他的面部表情来窥视他的内心。
然而市局通报的调查结果却让方木大失所望。谭纪当晚的确在那个网吧打游戏,而且网吧的服务员对他印象很深。谭纪要了一个包间后,就让服务员送一瓶矿泉水进来,服务员送了一瓶娃哈哈矿泉水进去,他却说要农夫山泉的。服务员又送了一瓶农夫山泉,他又说要冰的不要常温的。凌晨三点他结账下机的时候又因为费用的问题跟网吧的服务员发生了口角。
也就是说,谭纪在案发时不可能出现在现场。
“这么说,这小子没问题?”边平吹开杯口的茶叶,细细地抿了一口。
“我看不一定。”方木摇摇头,“他肯定对我说了谎。”
谭纪多次进入迷宫的目的肯定不是所谓的超越自我,否则他不可能不做纪录。一个人,身处压抑、昏暗的地下迷宫,能满足自己的何种需要呢?
“你考虑一下,会不会有共同犯罪的可能。”边平点燃一支烟,“这小子反复进入迷宫的目的也许是要画地图。”
“我已经提醒市局了,”方木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查查最近与谭纪交往密切的人。”
“看你累得那样,早点回家睡觉吧。”
方木嘿嘿一笑,勉强站起身来,伸手从边平的烟盒里抽出一支中华烟点燃,“那我走了。”
“呵呵,快走吧。”电话铃响起来,边平边拿听筒边冲方木挥挥手。
方木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刚关上门,就听见边平在屋里大叫他的名字。他急忙转身拉开门。
“怎么了?”
话一出口,方木就被边平的脸色吓了一跳,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边平此刻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他轻轻地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略略沉吟了一下,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
“罗家海越狱了。”
第九章 越狱
C市中级人民法院,二楼缓台。
姜德先斜靠在楼梯扶手上,表情严肃地听着面前一个法官说着什么。法官的脸上是一种职业性的冷漠,很多让当事者心惊肉跳的词从他嘴里毫不费力地吐出来,例如,死刑。
谈话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法官就离开了。姜德先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面前的墙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良久,这尊雕像忽然活了起来,急转身,匆匆奔下楼去。
半小时后,姜德先的黑色奥迪车驶进了C市第一看守所。
看守所的工作人员们显然都比较熟悉这位名律师,简单填写了几张表格后,就把姜德先带到了会见室。姜德先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瞅着屋角出神。几分钟后,罗家海被一个看守带了进来。
他神色疲惫,被剃光的头上刚刚长起了硬硬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株萎靡不振的仙人掌。
那个看守把他按坐在姜德先对面,然后姿势夸张地叉腿跨立在罗家海身后,姜德先看看他那张毫无必要地紧绷着的脸,又扫了一眼看守肩上二级警员的肩章,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他扭过头来面对罗家海,后者也在看着他,正试图挤出一个微笑。
“有什么消息么?”罗家海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声音发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德先。
“判决书还没下来。不过…”姜德先深吸了一口气,“我从内部得到的消息——不太理想。”
“不太理想是什么意思?”罗家海马上问道。
姜德先垂下眼睛,没有回答他。
罗家海移开目光,盯着旁边一堵空白的墙,眼神变得空洞。
良久,他开口问道:“死缓还是死刑立即执行?”声音干哑。
“立即执行。”
罗家海忽然嘿嘿地笑起来,边笑边摇晃着脑袋。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我们还可以上诉。”
罗家海止住了笑,盯着自己手上的手铐,“算了,没用。还是给我来个痛快的吧。这样等死,太难受了。我只有一个请求,”他抬起头看着姜德先,“能不能把我和沈湘的骨灰放在一起?”
姜德先没有回答他,而是专注地盯着罗家海的脸,眉头越锁越紧,目光也渐渐变得决绝。
“看来,只能如此了。”
姜德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盒烟,另一只手在身上摸索着,几秒钟后,他把脸转向那个看守,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漫不经心。
“老弟,去给我拿个打火机,你们田队长在吧?就是田秃子,就说是姜律师要的。”
年轻看守有些不情愿,可是姜德先嘴里随意冒出的顶头上司的绰号让他觉得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他转身走出了会见室。看得出来,由于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腿都有点麻了。
看守刚刚出门,姜德先就一跃而起,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迅速从里面抽出两张打印的照片扔在罗家海面前。
罗家海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低头看照片,只扫了一眼,他的脸就白了。
“你…你是…”
“什么都别问。”姜德先打断了罗家海的话,金丝眼镜后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放着咄咄逼人的光芒,“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年轻看守边用手摩挲着打火机边想着队长的秃头,不由得笑出声来。刚转入走廊,那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会见室门前,罗家海用戴着手铐的左手勒住姜德先,右手捏着一支拧掉笔帽的钢笔,笔尖已经扎进了姜德先的脖子。
“退后!”罗家海咬牙切齿地大喊。
“别…千万别乱来啊。”姜德先的眼镜已经歪到了鼻梁上,上身被罗家海牢牢挟持,两条腿软弱无力地挪着。
年轻看守从腰上抽出警棍,又拿出一个哨子含在嘴里死命地吹。
稍顷,从楼道里涌出几十个警察,看到这架势,都慌了手脚,只能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喧闹无比的走廊里,罗家海的咆哮仍然尖厉刺耳:
“都让开,不然我杀了他!”
“都…都别乱来啊。”姜德先无力地摆着手,“你们要担责任的。”几个年轻警察原本摩拳擦掌要往上冲,一听这话,也犹豫了。罗家海拖着踉踉跄跄的姜德先,穿过层层高度紧张却无能为力的警察,很快就走到了院子里。
一进院子,罗家海就把姜德先挡在身前,倒退着往停车场走。不远处的瞭望塔上,一个武警战士无奈地垂下枪口,冲对讲机里说:“不行,人质把这小子挡得严严实实的。”
罗家海挟持着姜德先渐渐接近了那辆黑色的奥迪车,停车场的出口却被几辆警车堵得严严实实。
“把车挪开!”
“罗家海,立刻投降是你唯一的…”
“把车挪开!”罗家海手上一用力,钢笔尖扎得更深,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姜德先顿时唉呀唉呀地叫唤起来。
田队长咬着牙,“把车开走!”
罗家海和姜德先终于蹭到车前,罗家海大吼一声:“开车门!”姜德先哆哆嗦嗦地掏出电子车匙打开车门,罗家海按住姜德先的脑袋把他塞进车里,几秒钟后,黑色的奥迪A6冲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几辆拉响警笛的警车紧随其后。
手握方向盘的姜德先一下子变得机警干练,已经全无刚才狼狈不堪的样子。汽车宛如一条矫健的鲨鱼般穿梭在车流中,后面的警车虽然一直紧跟,却无法缩短与奥迪车之间的距离。
姜德先不时观察着倒车镜,扭过头来的时候却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浑身湿透的罗家海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神发直,手里的钢笔一直哆嗦着。
“我说,你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哦,对不起…”罗家海如梦初醒,赶快把钢笔从姜德先的脖子上拿下来。姜德先疼得“咝哈”一声,一股鲜血从脖子上流淌下来。罗家海顿时慌了,急忙要找东西给姜德先止血。姜德先目视前方,挥手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