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箐尖叫道:“救命啊!”
然而,这里已是偏僻的山野小路,没有谁会来救她。
薛洋挑眉道:“我从栎阳办事一趟回来,竟然刚好遇到你在城里问东问西,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缘分哪。话说回来,你真是能装,竟然我都给你骗了这么久。了不起。”
阿箐知道自己逃不掉,是必死无疑了,惊恐万状过后,又泼起来。反正也是要死的,不如骂个痛快再死,她蹦起来呸道:“你这个畜生!白眼狼!猪狗不如的贱货!你爹妈肯定是在猪圈洞房才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吧!烂胚子!”
她以前混迹市井,对骂听得多了,后面什么污言秽语都兜头喷出。薛洋笑吟吟地听着,道:“还有吗?”
阿箐骂道:“那是道长的剑,你也配拿着!脏了他的东西!”
薛洋举起左手的霜华,道:“现在,是我的了。你以为你的道长现在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阿箐道:“你个屁!做梦吧你!你也配说道长干不干净,你就是一口痰,道长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沾上,脏的只有你!就是你这口恶心人的痰!”
薛洋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阿箐的心却忽然轻松了。她提心吊胆跑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薛洋阴测测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瞎子,那你就做个真的瞎子吧。”
他挥手一洒,不知什么粉末迎面扑来,扑入了阿箐的眼睛,视线顿时一片血红,然后转为黑暗。
眼球被火辣辣的刺痛弥漫,阿箐却忍着没叫。薛洋的声音又传来:“多嘴多舌,你的舌头也不必留了。”
一个冰凉刺骨的尖锐事物钻入了阿箐的口中,魏无羡刚感觉到从舌根传来的刺痛,猛地被人拉了出来!
清脆的银铃声“叮叮”、“叮叮”的,近在咫尺。魏无羡还沉浸在阿箐的情绪里,久久不能回过神,眼前也天旋地转。蓝景仪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没反应?不会傻了吧?!”
金凌道:“我就说过,共情是很危险的!”
蓝景仪道:“都不是你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及时摇铃!”
金凌面色一僵,道:“我……”
这时,魏无羡扶着棺材站了起来。
阿箐已经从他的身体里脱出,也扒在棺材边。众少年忙叽叽喳喳道:“醒了醒了!”“太好了,没傻。”“不是本来就傻吗。”“别胡说八道。”
魏无羡道:“不要吵,我现在头好晕。”
他们连忙噤声。魏无羡低下头,把手伸进棺内,微微分开晓星尘道袍整洁的衣领。果然,在致命之处,看到了一条细细的伤痕。
魏无羡心中叹息,对阿箐道:“辛苦你了。”
这些年来,无论或者还是死了,都东躲西藏,在妖雾弥漫的义城里,神出鬼没地和薛洋作对,将入城的活人吓走,指引他们出城,给他们示警。
之所以阿箐的鬼魂是瞎子,行动却不像一般瞎子那样迟缓小心,是因为她在死前一刻才变成真正的瞎子。此前,她一直是那么灵活跳脱、行动如风的一个小姑娘。
阿箐趴在棺边,合起手掌,对魏无羡连连作揖,再用竹竿充作剑,作她以前打闹时常作的“杀杀杀”状。魏无羡道:“放心。”
他对诸名世家子弟道:“你们留在这里。城里的走尸不会到这间义庄来,我去去就回。”
蓝景仪忍不住问道:“到底共情的时候你看到什么啦?”
魏无羡道:“太长,暂且不说。只知道一件事就够了:薛洋必须死。”
漫天迷眼的妖雾里,阿箐的竹竿喀喀,在前方为他带路。一人一鬼行得飞快,迅速找到了那边酣斗之处。
蓝忘机和薛洋已经战到了外面,避尘和降灾的剑光正在厮杀到要紧处。避尘冷静从容,稳占上风,降灾却狂如疯狗,倒也勉强能扛住。再加上白雾骇人,蓝忘机视物不清,薛洋却在这座义城生活了许多年,也和阿箐一样,闭着眼也对道路了如指掌,因此僵持不下。不时有琴声怒鸣响彻云霄,斥退欲包围上来的走尸群。
一道黑色身影无声无息潜到了魏无羡身后咫尺之处。他回头看了一眼,温宁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拖着宋岚。
魏无羡转身道:“弄起来。”
温宁双手将宋岚提起,让他勉强站立。魏无羡伸手在他头发里细细摸索,摸到了那两枚刺颅钉的尾巴,捏住尖端,缓缓往外拔。
这两枚钉子比钉进温宁脑袋里的要细许多,宋岚的恢复时间也应该比温宁快。
这时,从场中传来了什么东西被剑削断的声音。
薛洋狂怒地喝道:“还给我!”
第42章 草木第八10
薛洋被蓝忘机一剑划过,非但在胸口划出了一道伤口,那只他藏在怀里的锁灵囊,也被避尘的剑尖挑了过去。
魏无羡道:“薛洋!你要他还给你什么?霜华吗?霜华又不是你的剑,凭什么说‘还给你’?要脸吗?”
薛洋哈哈大笑起来。魏无羡道:“笑,你笑吧。笑死你也拼不齐晓星尘的残魂。人家恶心透了你,你还非要拉他回来一起玩游戏。”
薛洋忽而大笑,忽而又骂道:“谁要跟他一起玩游戏?!”
魏无羡又道:“那你让我修复他的魂魄,是想干什么?”
薛洋这么聪明的人,该知道魏无羡是在故意扰乱他让他分神,让他出声,使蓝忘机可以判定他的位置从而攻击,但还是忍不住接了一句又一句。他恶声恶气地道:“哼!干什么?你会不知道?我要把他做成凶尸恶灵,受我驱使!他不是要做高洁之士吗?我就让他杀戮不休,永无宁日!”
魏无羡道:“咦?你这么恨他?那你为什么要去杀常萍?”
薛洋嗤笑道:“我为什么杀常萍?这还用问!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说要灭常家的门,就一条狗都不会给他留下!”
他一说话,就等于是在报出自己的方位,剑刃穿体的声音不断响起。可薛洋忍伤忍痛的能力异于常人,魏无羡在共情里早已目睹过,哪怕他被一剑穿腹,也能谈笑风生。魏无羡道:“那你为什么推迟了好几年才去杀常萍?你到底是为什么去杀常萍,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洋嘿然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心里清楚什么?我清楚什么?!”
后一句他吼了起来。魏无羡道:“你杀便杀了,为什么偏偏要用代表‘惩罚’的凌迟之刑?为什么偏偏要用霜华剑而不用你的降灾?为什么偏偏还要挖掉常萍的眼睛?”
薛洋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废话!统统都是废话!复仇我难道还要让他死得舒舒服服?!”
魏无羡道:“你的确是在复仇。可你究竟是在为谁复仇?可笑!如果你真想复仇,最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的,就是你自己!”
嗖嗖两声,尖锐的破空声袭面而来。魏无羡纹丝不动,温宁闪身挡到他面前,截下两枚闪着阴毒黑光的刺颅钉。
薛洋发出一阵夜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随即戛然而止,沉寂了下去,不再理他,继续与蓝忘机在迷雾中缠斗。魏无羡心道:“可惜!不上当了。这小流氓生命力太顽强了,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哪里受伤都没事一样。只要他再说两句,蓝湛多刺他几剑,我就不信砍了他的手脚他还能活蹦乱跳。”
正在这时,迷雾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竹竿喀喀之声。
魏无羡心念电转,道:“蓝湛,刺竹竿响的地方!”
蓝忘机立刻出剑。薛洋闷哼一声。片刻之后,竹竿又在隔了数丈之外的另一个地方倏然响起!
蓝忘机继续朝声音来源之处刺去。薛洋森然道:“小瞎子,你跟在我背后,不怕我捏碎你吗?”
自从被薛洋杀害之后,阿箐始终东躲西藏,不让他找到自己。不知为什么,薛洋也没怎么管她这只微不足道的孤魂野鬼。而这时,阿箐却在迷雾之中,如影随形地跟在薛洋的身后,敲打竹竿,暴露他的位置,给蓝忘机指引攻击的方向!
薛洋身法极快,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然而,阿箐生前也跑起来也不慢,化为阴魂之后,更是寸步不离、如诅咒一般紧紧贴在他背后,手中竹竿敲地不停。那喀喀哒哒的声响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摆不脱、甩不掉。而只要它一响起,避尘的锋芒也随之而至!
原先薛洋在迷雾之中如鱼得水,可藏匿还可偷袭,现下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对付阿箐。他猛地向后甩手掷出一张符篆,而就是这一分神,伴随着阿箐古怪的尖叫声,避尘刺穿了他的胸腔!
这一剑,命中要害。虽然阿箐的阴魂已被薛洋用符篆击溃,再无竹竿敲地声暴露他的踪迹,但,薛洋的步伐已开始沉重,不能如原先那般神出鬼没、难以捕捉!
魏无羡抛出了一只空荡荡的锁灵囊,让它去抢救吸收阿箐的魂魄。迷雾之中,传来几声咳血声,薛洋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朝前扑去,咆哮道:“给我!”
蓝忘机一语不发,避尘蓝光劈下,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血液喷涌而出,魏无羡的四周顿时血腥气四溢,前方朦胧的白雾里有一片似乎被染成了红色。
尽管仍是没有发出呼痛声,但有重重的膝盖落地声传来。
薛洋似乎失血过多,终于走不动,跪倒在地了。
片刻也不耽搁,蓝忘机再召避尘。正准备下一剑直接将薛洋头颅斩落,正在此时,白雾中却突然冒起冲天的蓝色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