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的眼睛很奇怪,你不是修罗的人,”枫冷冷的说,“你是谁?”来者的脸在那幅破布里古怪的笑了一下,露出嘴里不多的几颗牙,他还没有回答,一个声音已经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枯水殿下,摩呼罗迦的王,天界百代中坚忍第一的苦修者!终于来到善见城了么?枯水?”
枯水咧嘴笑了一声,没有动,他也不能动,因为龙王沉沙的红戟正指在他身后几寸的地方,而夜影的刀也已经出鞘,面前,则是天王晶莹的长剑。
“拿开你的戟,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摩呼罗迦王枯水说,铁杖隐没在他残破的黑衣里。
“是的,”沉沙收了戟,“但是在你面前我一定要小心,你上一次来到这里是两百八十年前,你在这里的出现和传播的苦修之道使善见城为之混乱三年。这里的人民并不喜欢你!”枯水冷漠的摇头道:“我现在对拯救你们的人民没有兴趣了,我只是为了保持天界现在的平衡,来帮你们制服罗恸罗而已。完了我就走。我不会在城里出现,我不喜欢这种奢华迷醉的城市,正象它的人民不喜欢我。我会待在这里,不会出去。”
“可是我还是要看见你,我也不喜欢你!”沉沙说。
“那与我无关,”枯水向梵天神殿走去,“焚羽就要来到这里,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听说焚羽又新生了一次,力量已经增加了很多,要是你和他再战,谁会胜利呢?”枫把剑缓缓收回了剑鞘,他也向梵天殿走去,沉沙在一边不动,两道长眉纠结在一起发愣。枫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腕,一步步走向神殿。
天香在一边愣了一下,笑着对阿莲珈说:“阿莲珈啊,你的天王不一样了呢!”
第五篇 魔王的悲痛
夜已深,梵天殿里的灯火依旧明亮,高据在善见城最高处的梵天神殿在夜里象天上的星辰。梦旋依然在舞。
沉沙似乎永远对于梦旋的舞蹈有兴趣,不厌其烦的要枫一次又一次的召唤梦旋。而梦旋,每当枫把一滴鲜血滴在如意珠上,她也总会在轻烟里出现,一样的清丽和轻盈,每次都跳不同的舞蹈,说的却是同一个女子的故事。而枫,自从他第一次在梦旋的舞蹈里恍惚,他就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因为他每次看梦旋跳舞的时候,总会在她浓浓的无奈里迷失,枫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更让他担心的是,虽然他也不想沉迷在里面,可是每当梦旋起舞,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哀愁,想要在她的舞姿里永远驻留,永远沉默。
裹着一袭破蔽黑衣的枯水对梦旋的舞蹈却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他顶着夜里的寒冷走出梵天大殿,缓缓把裹在上身的破布拉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跌坐在露台冰冷的地面上,然后缓缓躺了下去,背脊贴住地面不动了。任凭寒露在他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上凝结。枫看看身边弹琴的天香,天香冲他摇摇头小声说:“枯水就是这样古怪的,苦修者大多是这样的!”她分神说话,琴韵稍微乱了一点,沉沙打断她说:“梦旋那么好的舞蹈你却不好好弹琴,我是好不容易才把枫殿下从城楼上拉回来召唤梦旋的。”
天香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象是我在欺负勇猛的沉沙殿下呢!”
沉沙赧然道:“不是这么说,只是在雨宫里很寂寞,我又没有枫殿下那样的一颗如意珠,难得看到梦旋的舞蹈。”
“那你为什么不来我的真虹殿呢?”天香说,“那里可不寂寞啊!”
龙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眼睁睁看着天香在一边偷偷的笑。
天香止了笑道:“枫殿下,把你的如意珠送给沉沙吧,我们的龙王很寂寞啊。”阿莲珈在枫背后插嘴说:“那恐怕不行,如意珠是天王的标志之一啊!”“小气的丫头啊,”沉沙笑了,“不会抢了枫殿下的,其实诸王都有属于自己的宝物,就象帝释的如意珠一样,你没有见过我的四千青衣龙女禁卫军团吧?”
天香点头说:“那确实是无双的宝物了,我以前看见她们在草海上以四千青龙骑表演的天龙之凯旋,那种英武豪迈的气概和龙女清俊的美貌,让人留恋呐。”
“可惜你再也看不见了,阿莲珈,”龙王的神色很萧瑟,“六百年前和修罗在苍茫之海的决斗使龙女军团全军覆没,仅剩的龙女们也渐渐老去和死亡,只有我这个历尽一千年的龙王还孤零零的战斗着……”
沉沙长啸一声,喝道:“梦旋殿下,小心了!”
他从身后操起了沉重的红戟,高举着挥舞在头顶,卷起一阵狂风,狂风尤然在咆哮,他的红戟已经挥了出去,在宽阔的神殿里,化为一阵火红的光影,风声里,好象是虚空里落下无尽的红雨。无边无际的红色光影里,沉沙纵声长笑,一身的金甲带起一道金色的旋风。所有人都看见在朦胧的红影里,金甲的天神或仰天呼喊,或奔驰飞跃,或流转如轻风,或静立如铁石。沉沙已有浓浓的醉意,在他的眼睛里,周围整个大殿似乎都是他的领地,没有别人,任他随心所欲的挥洒,他的气概,他的抱负,过去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沮丧,还有他心底深处甚至不为他自己觉察的什么东西。在那种无拘无束的氛围里,他几乎要仰天长歌,可是那心里的曲调到了嘴边,却终于无词可唱!
在沉沙的身边,只有梦旋的白衣还在轻轻飘动,她随着沉沙的戟在大殿里游走,在沉沙身边一丈以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的壮舞,清得象水一样。在鲜红的雨旁边,不着一分色泽。沉沙的红戟稍微缓了一下,忽然飞转着斩向梦旋所在的地方,那道艳红的弧光象溅开的一划雨珠,不可阻挡的斩向梦旋的腰!
枫的眼被耀花了,可是这并没有阻挡他拔剑,清鸣中,晶莹的剑光在腰间的剑鞘边闪动。可是他还没有出手,已经停下了,他的身边是掌着刀的夜影,理开天语之弦的天香,甚至连殿外的摩呼罗迦都从黑衣里拿出了铁杖,一群人木然的站在原地,都没有出手。沉沙的红戟凝在了半空里,他这么静静的持戟,垂首立在大殿的中央,红戟闪亮的月牙刃上,立着如水的梦旋。她着了白色软鞋的足尖点在了月牙刃的尖端,在顶端的锋利上轻灵灵的站立。白色的衣垂下,掩住了她的足和红戟的刃。大地一样稳固的沉沙,闪着森森寒意的红戟,天外仙子一样的梦旋。
这是枫第一次看见静止的梦旋,静止如水。
她轻轻扭过头去,避开了天王枫的视线。
大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和龙王一样闪烁着金光的身影,只是没有他那样高大魁梧。来人立在龙王的身后,一言不发的凝视戟尖上的梦旋。手里是一对青色的天翼轮,天翼轮锋利的刃在他手边闪着冷冷的青光。
“焚羽殿下,”夜影说,“你也来了么?为什么躲在暗处呢?”
迦娄罗王焚羽没有说话,他一步步走近沉沙,在他的红戟边上停下,轻轻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年轻还带着稚气的脸。他静静的凝视梦旋清丽的面颊。
许久,终于,他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枫的面前,说道:“这是转生的天王殿下吧?”
枫点头中,把剑收回了剑鞘:“您是迦娄罗的王焚羽殿下么?”
焚羽也微微点头,他的举止和他脸上表现的稚气毫不相称。他不再说话,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了才道:“修罗就快要来了,就快了!”
梦旋从沉沙的戟上跃下,轻轻冲众人点头,只独不看枫,也走到一边坐了。沉沙收了戟,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一盏美酒灌进了喉咙里道:“那我们就等着他们来吧!战斗的时候,至少不会太无聊。”
天香笑道:“沉沙殿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既然你那么无聊,为什么从来就不来我的真虹殿呢?”
“因为真虹殿里花草太多了,总是把我醺得够呛啊!”沉沙呵呵笑道,“你把那些花草拔光了我一定天天去。”
“那可不行,”天香摇摇头说,“我寂寞的时候能听见它们说话呢!”
沉沙龇牙一笑说:“不要紧的,我有空的时候去用大海的珍珠和珊瑚向你求婚。你嫁给我了,一定不会寂寞,这样真虹殿就是我的了,我要把花草拔光你也没办法了。”笑容忽然凝固在天香的脸上,许久她才生涩的一笑说:“是么?沉沙殿下真会开玩笑。”然后天香提起长裙,缓缓走出了大殿。
夜影叹气道:“沉沙,你又不着边际的胡说了,何必引动她的心事呢?”沉沙无言。枫却不由看了一眼夜影。
夜影坐下来说道:“乾达婆王族是仞利天界最美丽的部族,连修罗美丽的女子都是因为阿修罗王有了乾达婆族的妻子。但是正因为此,乾达婆王族的少女总是很早出嫁,过早的爱情总是会伤害她们的心。所以前世的天香为了拯救这个因果,发下一生的誓愿,诅咒尘世间虚无的爱欲,愿意献出自己的爱情来拯救族人。所以她终于成为乾达婆的王,也正因为此,她是永远享有青春和美丽的圣女,却永远不能婚嫁!”
枫转头看着露台上的天香,她静静的看着天空的皎洁的月色,枫忽然想,露水会不会打湿了她如云的长发呢?
还是焚羽打破了沉默,他冷冷的说:“现在不是说嫁娶的时候,我说阿修罗就要来了,是说罗恸罗离城外还有二十里!”
“不可能!”夜影断然说,“月色还没有变化。”
焚羽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我刚才从城外来的时候就是从他头顶飞跃过的,你是这里最敏捷的战士,可不一定是飞跃的最高的。”
“他说的对,”殿外的枯水忽然说话了,“天香,你再看看现在的月亮。”看着月色的天香脸色苍白起来,夜影,沉沙和枫急速的奔出大殿。天上,原本明亮如盘的月,已经漆黑一团,根本不能分辨了。
天香轻颤了一下,对沉沙说:“就是一瞬间,立刻就变黑了!”
她的话音刚落,沉沙,夜影和枫三人已经操起了兵刃飞跃而去,沉沙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快,他已经从月光中吸收了力量,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个机会!”
枯水批上了破衣,天香理出了银弦,梦旋抬起低垂的头,焚羽看着她的面颊发愣,终于都冲了出去。阿莲珈也象一只飞鹤一样飘出了大殿。
黑色的影子还象以前一样在城墙外独自矗立。龙王把一只火把扔下城楼,滴着松油的火把把罗恸罗面前的草地点燃,飘忽的火光里,罗恸罗背后依靠着无尽的黑暗,脸上是一抹森森的神色,狰狞的面上一双嘲弄的眼睛盯着城楼上。在七王的注视下,他一动不动,眼光穿透烈火,尤然让人心寒。
谁都没有动,静静的对恃了一会儿,枫看见一只娇艳的鲜花出现在他面前,天香玉白色的手捻着花枝,她说:“等什么呢?天王殿下,这里的王者们都在等待您的指挥呢!”说完她冲枫有力的点点头,柔和的笑了一下,满是鼓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