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倒是分到了——”阿二摆摆手,“别提了,说出来你们笑话我。”
确实不太好出口。阿二原本意乱情迷,被女孩引着来到一处小屋里,都到了宽衣解带的地步了。女孩眼神妩媚如丝,情欲浓烈如酒,阿二也恍惚觉得自己就是抱着阿莲在怀里,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娶了阿莲在洞房还是自己在做桃花梦。这时他悔不该张开鼻翼在“阿莲”的脖子根处嗅了嗅——他跟阿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找机会毛手毛脚,阿莲有的时候倒也不阻拦,笑他像条小狗似的往人身上扑。阿二就借坡下驴,喜欢在阿莲脖子根处小狗似的闻,嗅阿莲身上那股醉人的女孩体香。
这一次他嗅到了浓郁、纯正的水沉香味。
岛上的女孩熏的都是名香。水沉香名列四大名香“沉檀龙麝”中,是沉香树被虫咬刀伤后结出的黑色膏脂,入水不沉,香气压制馥郁,是高洁之香,野生木沉香价格不在黄金之下。阿莲当然熏不起这种价格高昂的香,常用的不过是茉莉花膏这种便宜东西,味道有些轻薄廉价,她每日里在鱼市里出入,香味中还多出一丝鱼腥气。以前阿二觉得阿莲身上的味道是天下最好闻的味道,那一丝腥气在他这个海边渔户的鼻子里也不显露。可闻过这个女孩的体香,阿二不得不承认阿莲身上的香味还嫌刺鼻了些。
但没有那股子鱼腥味,好像这事儿总有些不对。怀里的女孩柔情似水的偎依在他怀里,等他垂怜,阿二却觉得床上好似长了钉子,莫说躺上去,坐也坐不住。
因为阿莲到底是个渔港的女孩啊,她身上就有那股淡淡的海腥味。阿二想要共度良宵的也就是哪个会跟买鱼的客人计较斤两价格的女孩,她身上的鱼腥味,她漂亮却决不不完美的褐色皮肤,还有那口莲石港特有的土腔…
在少女以水溶蜜糖般甜润的声音提醒他“春宵一克值千金”的时候,阿二的忍耐到达了极限,他猛的蹦起来说:“哎悠,尿急!”
他从小屋里窜出来,好像屁股后面烧着一团火,直跑到没人的地方,才一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谁淫贱啊我淫贱,谁淫贱啊我淫贱!”左右开弓,噼里啪啦,要把自己的脑袋扇清醒些。
“不会吧?想不到老弟你还真挺纯情!”守船的什长听完阿二的故事,举杯啧啧赞叹。
“大哥你这是在骂我吧?”阿二嚷嚷,在这条只有男人的船上,“纯情”可不是个好词,只能说明你还是个办事不牢的雏儿。
“不纯情你在这儿跟我们一伙儿兄弟喝酒?”什长呲牙,“你看其他人都搂着美妞儿呼呼大睡呢。就我们船上这些色中恶鬼,我敢打赌,今夜就你老弟一个能纯情到妞儿不要来陪男人喝酒的地步!”
阿二忽然沉默了,仰头望着天空中冰月如轮,忽然想起哥哥来。在篝火边和女孩相拥而舞的时候,他不是没注意到独自站在阴影里的阿大。那时候阿大脸上那股子难过叫阿二心花怒放,刻意的搂紧女孩的腰,和她脸颊相贴。那种感觉就像是当着哥哥的面拉着阿莲的手把她带走那样。从小到大他什么东西都可以分给哥哥,就阿莲不成,死都不成。他可以容忍哥哥和自己光明正大的争阿莲,却不能容他趁着阿莲就家里想要彩礼,偷偷跑出去赚彩礼钱。
现在想来真可笑,今晚他跟哥哥争的只不过是个像阿莲的女孩而已,就像一个傀儡,一个代表阿莲的东西。其实谁都没赢,可是这时候在想起阿大的脸,阿二忽然觉的心里有点痛。
“他妈的,为什么阿莲他娘不也生俩呢?”阿二嘟囔了一句,狠狠地灌下一大口酒。
以前有夫子从大城来到莲石港“讲道”,说这个贪欲其实是因为资货匮乏,要是有朝一日天下的资货不在匮乏,大家也就不在争斗,那时人人心中向善,安享富足,便是做活儿也是自己乐意才做,此所谓“大同之国”。听着听着阿二就想,可那时候天下就能有很多个阿莲吗?足够他和哥哥每人一个阿莲?如果骂没有两个阿莲,得不到那个人怎么向善呢?没有阿莲。天下又有什么富足可安享?
“哎呦,三爷也来了?”一名是水兵忽然站起来,点头哈腰。
“三爷”是郑三炮在水兵们中的称谓,作为炮手,他的地位只在崔牧之之下,有喜欢在水兵们中间充大哥。
“不会吧?”阿二有些纳闷,就郑三炮这上岸就天天往妓馆里钻的主,也能放下满怀的软玉温香跑来和他们对月喝闷酒?
他一扭头,看见郑三炮迈着好吗似的步子踱上甲板来,两脚八字打的老开,挺着其实并不存在的肚子,牛气地仰头看天。这派头就像是出海做买的穷商人碰上海市发了横财,回家再腰间缠满了珍珠宝石,存心跟当年兄弟们显摆。立刻阿二就明白郑三炮得意的原因,郑三炮手里牵着个妩媚婀娜之极的女人呢,那一步一颤的芊腰,圆润的身体摩擦着轻薄的织料的内面,变幻无穷的曲线叫水兵们都看直了眼,连口令也忘记问了。
郑三炮一手搭在那惹人无尽遐想的芊腰上,不老实的捏。
“三爷怎么来啦?”为首的什长赶紧上去。
“怕你们太无聊,带新嫂子来跟你们玩玩。”郑三炮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咋样?不赖吧?今儿派来伺候我的。”
“这这这…三爷的新嫂子,那时一定好!”什长确实也没说假话,这种女人别说在莲石港里,就算是再菀州大城里也能随便找个地方高张艳帜,在风月场中稳稳的站住脚跟。
郑三炮豪爽的把女人往什长身上一推:“让你捏几把!”
“呦呦呦。”什长的身体都酥软了,“这怎么敢当?怎么敢当?嫂子别摔着…别摔着…”嘴里这么说这,却是把双臂把风吹柳条般柔软的女人抱住了。
“那么见外干什么?有我的乐子兄弟们在这里喝闷酒我心里怎么好过?”郑三炮叼着鱼骨剔牙,“反正是不要钱的女人”
“哎哟,走的腿软,烦劳军爷抱我走几步咯。”女人长臂就自然而然地蜷曲起来。她柔弱无物,轻而易举的缩在了什长怀里。“那那那…三爷不在意,我就帮嫂子省几步力气,这船挂在这船坞上有点晃,嫂子这腰细腿长,反而没我这螃蟹腿儿走得牢靠。”什长就差幸福的晕过去了。
等到什长抱着那个美得价值连城的女人走到篝火旁,郑三炮已经一屁股坐下了,自己斟满一大杯灌了下去,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酒嗝,“好不容易有杯酒漱漱口,我这嗓子都哑了。”
他的嗓子哑的好似一只老的快死的公鸭。
“三爷这是陪新嫂子共度春宵,开心的哑了。”
“庆祝庆祝,我们都敬三爷一杯。”这些守船的水兵都是郑三炮的属下,知道郑三炮喜欢显摆,这时候怎么也得凑个热闹,何况佳人相伴的夜里,头儿带着女人来劳军,这果然是把兄弟看的比女人高了一等,该敬一杯酒。
“敬三爷的艳福一杯好了。”郑三炮嘶哑地笑,冲自己带来的女人招手,“来来来,帮我敬每个兄弟,说好了,兄弟喝一杯,你亲他们一下,少一下老子就打你的屁股。”
女人妩媚的笑了笑,眼波柔软如春水,她在什长怀里挣扎了几下,什长抱着这女人手里都不敢乱动,好似抱着皇家的瓷器,捏一把就碎了,或者蹭脏了,就要砍头。女人斟了一杯酒,捧到什长面前甜甜地一笑,也不多说话,眸子里水波荡漾,什长二话不说接过来喝了,女人立刻轻轻地拥着他,在他面颊边轻轻地一吻。她身上仿佛带着满山蔷薇的浓烈芬芳,比杯中的酒还要醉人。
女人盈盈起身,走到另一个水边身边跪下,这个水手个头不高,还不满二十岁。水军都的在船上有五年十年的经验,二十岁在海军府军士中只算是个小娃娃。他在女人的芬芳中脸涨得通红,紧张得直哆嗦。其实他年纪虽小,但是也跟同僚们去逛过妓馆,见识过女人,可在这女人身边,他又变回了一个小孩子,女人咯咯一笑,把水兵揽进自己的怀里,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酥胸上。隔着薄纱,她的胸口贲突,光润如白玉。
水兵们心里都滚烫,只觉得满腔的燥热都快化成鼻血喷出来了,大声地鼓掌叫好。年轻的水兵乖乖的女人捧上的酒喝干,也得了女人一个香吻。
一圈酒敬下来,女人一杯酒没喝,这一队人倒是倒了大半,九成都是醉在了她的体香里,最后敬到阿二面前,阿二缩了缩而来脑袋,有些窘迫的看着郑三炮,“三爷这…”
“怎么?不给新嫂子面子?”郑三炮眼睛一瞪,好似一只气鼓鼓的蛤蟆。
“哪里敢哪里敢。”阿二唯唯诺诺的把女人敬的酒喝干了,女人蜻蜓点水的吻在他的面颊上,用舌头轻轻地一舔,用这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咸的,你流汗了。”
阿二从来没听过这么娇媚入骨的声音,相比起来那个看起来像阿莲的女孩简直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新嫂子给个面子吧?”郑三炮嘿嘿的笑,“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喝酒要尽兴。”
“三爷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啊?”什长搂着女人细细软软的小腰,女人敬完一圈之后又坐回了什长的身边。
“喝酒的日子都是好日子”郑三炮一呲牙,“明天就换你们上岸享受了,到时候别都喝醉了,倒在床上一头睡死了。”
水兵一阵猥琐的大笑,纷纷举杯。按照军规守船的人是不能喝酒的,不过死里逃生来到这个传说中得神人居住的岛,大家都用着没人入睡,就留他们一队人在这里苦熬,水兵们心里有些气闷。反正按照郑三炮说的,牟将军也搂着个跟他死去的老婆神似的女人寻欢作乐去了,这上梁依然不正,下梁歪的也就有理。
“三爷,这好地方,我们能呆到什么时候再走?”什长喝多了酒,拐弯抹角地跟郑三炮打听。
“让你呆一辈子你乐意?”郑三炮小眼睛一翻。
“嘿嘿,我家里还有个儿子,要不是那个小崽子,叫我呆一辈子也不算什么。”什长打着胆子在女人腰上用力,只觉得触手介乎温暖和清凉之间,就像读书人所说的“温良如玉”。女人轻声娇吟,春意盎然,那个年轻的水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挂着两行鼻血,还装的一脸严肃,好似在听上司和郑三炮说话,大家也都乐得看笑话不去提醒他。
“将军说总的十日二十日,把这岛的地图带回去呈给陛下,算我们兄弟这趟出海的功劳,你们有得玩。这岛上大概几千个女人呢,每个都是国色天香!”郑三炮啧啧的摇头。
水水们互相传递着猥琐的眼神,彼此撞着肩膀。“我说你们几个,还有没有喝酒的帮我们掌眼么?大家虽然是在海外,但是军规就是军规,天可塌军规不能动,这是官家的船,要是出了一丁半点的闪失,我第一个跟你们没完!”郑三炮喝得醉熏熏的,忽然想起了这一出,难得摆出小军官的架子。“三爷您这话说的,我们也是跟三爷您混的人,这点能不懂么?”什长陪着笑,“我们一共二十人两个十人队,我这一队喝着酒,甲板下面那队可清醒着呢,要害地方都是他们看守着,他们不开地仓的门,这穿船就固若金汤,刺金弩和铁骨蔟菱也是他们掌握着,谁敢靠近,炮石飞兮砸他娘。”
“影留号”不愧是西瀛海府军船中的第一,虽然看外观是正宗的羽人木兰长船,但是内部的舱室重新设计过。寻常的军船,船舱都在甲板上方,底舱都是仓库,但是如此一旦遭遇接舷战,被敌人跳上甲板,各船舱便面临直接的进攻。影留号另辟蹊径,甲板上的船舱不多,只是牟中流的官衙所在,但船身巨大,多数船舱都在甲板下的底舱里。如此如果被敌人占领甲板,只要撤入底舱,敌人仿佛对着一个铁壳乌龟无处下口,只能放弃,下面船舱四通八达,想要反击也不是难事。因此守船总是两队,一队控制甲板,一队严守底舱入口,下面那队才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之将。
“好!你小子挺会说啊!”郑三炮笑着猛拍什长的肩膀。
“这不都是三爷您的教诲么?”什长嘿嘿笑着。“炮石飞兮砸他娘”是郑三炮常挂在嘴边的话,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大贤的诗里化出来的,水兵们只是跟着他说的嘴顺。
“其实也没事儿,”郑三炮拍拍肚子,“你说这岛上的人,琼楼玉宇,琼浆美人,在这里呆着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要日夜享受就是了,谁还来图我们一艘船?”
“也是,”什长叹口气。“我们历尽千辛万苦,靠着九死一生的运气才到的这里。走了之后,只怕未必有再回来的机会,我真是说心里话,不为了我家里那个小崽子,我可就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家里的黄脸婆和三爷您这位新嫂子比起来,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这么想起来真叫人心里难过!”一个水兵把酒杯在甲板上重重的一顿,“来过这种地方,见过这些天下最美的女人,再回岸上去,那些庸脂俗粉我们怎么还能看中?以后再去青楼里逛游,看着那些肥头大耳的女人扑将过来在我们身上揩油,心里想的却是这岛上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心里怎能不泪如雨下?”
“我呸?大元子你倒还知道泪如雨下!”另一名水兵大笑。
“说起来这岛上那么多女人,男人还不及女人的十分之一,阴阳不调哇!没准咱们也能带几个回去当老婆,你们说呢?”郑三炮环视众人。